她笑着,走近了他们,那一群与她一般出身的孩子。
站在最前面的是迟笙,肤色白皙,五官精致,气质稍显阴柔,他是个安静的少年。黛蜜在监工的时候,有好几次见他独自一个人坐在湖边,捧着书卷,倚着树静静地看。黛蜜知道他曾经受人虐待,不免有些担心,还寻思着有什么法子解了他的心结。后来发现,南儿与他很是投契,常一起玩耍读书,看他脸上慢慢有了笑容,她也安心了不少。
迟笙手里捧着一束花,见黛蜜走近的时候,忽然大喊了一声。
黛蜜还未听清是什么口令,一百多个孩子忽然“咚”的一声,竟齐齐跪了下来!
“你们这——”
“多谢王妃救命之恩!!!”
一百多个孩子异口同声大念着,声音之大,引起重重回音,响彻了她的心扉。
黛蜜只觉心暖如潮,愣愣地看着那一双双眼睛,如同一缕缕阳光撒进她的心中,驱散了这些日子的阴霾。
迟笙走到黛蜜跟前,奉上花,神情尊敬而感激:“王妃,救命之恩,此生难忘。”
黛蜜拭去眼角的泪水,接过迟笙手中的花,嗅了嗅,嗯,真香。她走近一步,稍微低下头,亲了亲迟笙的眉心,笑道:“阿笙,好好活着。”
迟笙白皙如玉的脸颊泛起了红晕,黛蜜呵呵笑着,揉了揉他的头发,抬头对着所有孩子,认真道:“孩子们,别叫王妃了,以后我就是你们的姐姐,我们都是一家人!”
她顿了顿,眼里闪着水光,坚定地重复了一遍:“是家人,知道了么?”
孩子们都还生涩,一个个都不敢答话,然而两只眼睛却紧紧盯着黛蜜,然后一个个渐渐大了胆子,慢慢地围上了黛蜜,将她团团围着。
有个四五岁大的孩子,长着一头微卷的短发,怯生生地拉了拉黛蜜的衣角,一双黑溜溜的大眼睛迟疑几下,软糯糯地唤了声:“姐——姐姐。”
这句生涩的“姐姐”传到大伙耳中,立即引起了共鸣,于是,一连串悦耳动听的“姐姐,姐姐”便开始此起彼伏。
黛蜜只觉鼻子泛酸,却又不好意思当场发作,只好蹲□子,牵过方才那个孩子的小手,吸了吸鼻子,温声道:“来,都随姐姐去看看,姐姐为你们挑几个好夫子,教你们读书认字。”
一整个上午,黛蜜便在挑选夫子的工作中度过了,选出来的人,她都甚为满意,明日就能开学了。响午,陪同孩子们吃了午膳,又教他们玩了“老鹰抓小鸡”、“丢手绢”几个游戏,惹得孩子欢笑一片。打点好一切,又点了一个老实朴素的夫子做院长,叮嘱了一番,方离开了春晖院。
回到王府的时候,已是傍晚时分。一整天下来,黛蜜感觉很是困乏,却又不舍得早早入睡,心里惦记着司寇云战,思量一下,往朝阳轩走去。
这是司寇王府最机密的地方,肃肃的院落,深褐色的长廊,古朴的装饰,苍莽的丛林,每一处都让人心里轻松不得。
黛蜜极少来这里,她不喜欢这种气氛,更不喜欢这里隐藏的乱世。可今晚,她亦不知为何,竟然会想着跑来这里。
她向守卫打了声招呼,推开门,走近轩内。她细细打量着这里的一桌一椅,想象着司寇云战那深幽的凤目,思索的眉宇,还有嘴角那一抹意气风发。
案上放着一沓厚厚的文件,黛蜜伸手去拿,却又在碰到之后收回手来。她嗤笑一声,转进内室,卧在长塌上,打了个长长的哈欠,肩膀一松,便迷迷糊糊地睡去了。
外面惊雷乍起,狂风大作,不消一会儿,便已大雨倾盆。朝阳轩里沉睡的女人浑然未知,而忙碌一天的司寇云战却正在大雨中急急赶回王府。
子风说,这场雨过后,便到春天了。司寇云战听着,睁了睁眼,遂又阖上,只淡淡令了一声:“快点回府。”
子冷看了眼子霜,他们知道,爷今日心情不好。
快要到王府的时候,马夫忽然使劲一拉缰绳,将马车生生停住了。
天地一片灰黑,紫电闪过天际,仿佛怒龙咆哮。雨下得极大极密,重重打在屋檐廊前,是声声呜咽。
雨雾模糊了所有人的视线,只听闻有一道苍凉的歌声恍恍惚惚地飘在雨中。
“……看长河汹涌;大浪淘尽几番青史残篇……道说是英雄命,只手可擎天……却不知古道皇城,英雄命可歇……命中劫,雨中约,把萧曲曲为谁流连……”
司寇云战心里本就焦急,听见马车外的动静,忙挑帘一看,刚要出口问是何事,却有霎间收了声。
只见不远处,有一老翁的身影,跪在雨中,面朝着司寇王府,不顾雨水打得他身上发疼,只不知疲倦似地唱着悲壮的曲子。
司寇云战听清那曲里的词,心中一动,忙下了马车,快步走到那老翁跟前。
“你是何人?”
老翁闻声,缓缓装过身来,现出一张苍老而熟悉的脸。
司寇云战一惊,“丰参将?”
一头蓬乱不堪的头发,被雨水淋了个透,老翁伸手撩开遮住眼睛的头发,眼里的激动展露无遗。他的声音颤抖中夹着哽咽,深切地唤了一声:“少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