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空旷的黑色土地上,江户川乱步的声音外扩出去好远,鹿野怜像是愣住了,稍微带点困惑地低头看向他,还来不及说话,被这声怒吼吓坏的小海胆就小声抽泣起来。
他才三岁,看见大哥哥满身是血地倒在地上,那些血又从姐姐的额头上落下,直到裙摆——姐姐的身上也全都是血,是不是快要死掉了?
光是想到这个就忍不住要掉眼泪了,哥哥带着哭腔的吼叫声刺进他的耳朵,叫伏黑惠惊慌不安地扯住了爸爸的袖子,难以抑制地一起哭了出来。
被这样的环境感染到的还有鹿野怜牵着的那个男孩,他紧紧皱起眉,低下头,面露凶光——就像是竖起防备的幼兽,即将给所有传来不安感的人类带去反击。
柔软的手掌抚摸上他的脑袋。
“我没事。”
鹿野怜轻轻揉着男孩的头发,朝伏黑惠露出安抚的笑容:“姐姐一点也不疼,所以不要哭好不好?”
伏黑惠乖乖点头,紧紧抱住爸爸的手臂,被揉着头发的男孩抬头瞪她,用力晃晃脑袋,把她的手晃下去,眼中攻击的意图就这样消失了。
“我们先去医院好不好?”
她又看向江户川乱步,笑了笑:“你看,姐姐现在这副样子,把弟弟们都吓坏了。”
因为左脚受伤,江户川乱步不允许她再走路,于是鹿野怜被抱起来,伏黑甚尔低头看着她脸上的血迹:“疼吗?”
她没有说话,只是把头埋进了他的胸口,像是一只归家的鸟,叫人瞧出几分眷念的意味。
鹿野怜受的伤并不算重,但是夏油杰的伤势已经超出了医院可以处理的范畴。
“他还活着就已经算是奇迹了……”
病房里,医生摇摇头,这么说着。
鹿野怜已经进行过清理,额头上缠着绷带,她送走医生,坐在一旁的椅子上等着家入硝子过来。
橙色头发的男孩一直站在她的身侧。
鹿野怜大概知道他愿意跟着自己的理由,她的术式不仅对咒术师有效,对普通的人类也有效果,感到舒适的男孩一直跟着舒适的源头,因此还救了她一命。
像是从什么实验室里刚刚出来,又像是因为惊吓过度失去了一切记忆,这个孩子看向什么东西的目光都带着好奇和警惕,到现在也没有开口说话,不知道是还没学会,还是单纯的不愿意。
就算曾经有过家人,大概也在那场爆炸中被融化了。
她的救命恩人还这样小,还是一个彷徨无助、无处可去的孩子。
鹿野怜牵起他灰扑扑的小手:“要不要擦擦脸?”
他茫然地看着她,蓝色的大眼睛眨也不眨,鹿野怜把他牵到病房内的浴室,脱下他身上的羽织:“手臂也擦一擦好不好?”
像是听不懂那样,男孩根本不理她,鹿野怜知道他听得懂语言,最少也能明白大概的意思,不然也不会在那个时候听她的话从暗处走出来了。
于是她继续说道:“洗澡这样的事情,就等哥哥们消气以后教你。”
男孩身上的羽织被脱下来,后面是破破烂烂的衣服,衣服口袋里塞着一张铭牌。
长方形的牌子只剩下其中的一点点,只看得见名字和生日:
中原中也,19■■0429。
“中原中也。”鹿野怜念出铭牌上的名字,问他:“这是你的名字吗?”
柔软的毛巾轻轻擦着脸颊,名叫中原中也的男孩却立即用力攥住了她的手,眼睛瞪着,防备而又警惕地盯着她看,目光里满是警告。
“我不会伤害你。”她犹豫了一会,把他抱进怀里,过了几秒又松开——拥抱是很亲密的动作,在这种时候,术式的效果会发挥得更好。
被松开以后,男孩皱着眉看她,又往她这边靠过来,鹿野怜笑了笑,指着毛巾上面的灰色污渍:“先擦干净,好吗?”
于是男孩温顺下来,被她抱着,神色虽然不耐烦,但也乖乖仰起脸配合她的动作,像是惦记小鱼干的猫,施舍人类梳毛的机会。
鹿野怜还是第一次这样照顾小孩,就像是婴儿那样,他什么也不懂,因此心思也格外单纯,喜好和厌恶都写在脸上,喜欢就会索取,讨厌就会拒绝,要一直一直哄着,他才会一直一直配合。
擦完脸以后,她把他牵出去,拿起梳子给他梳头发,又把他哄到另外一张病床上睡觉。
中原中也始终瞪着大大的眼睛看她,过了很久才迷迷糊糊地蜷缩起来睡着,鹿野怜垂下眸,给他掖好被子,然后走到门口,轻轻打开门。
太宰治正在做全身体检,小海胆精力不足,正在爸爸的怀里睡觉,江户川乱步抱着手臂,气鼓鼓的,用力扭开头去,留给她一个戴着侦探帽子的后脑勺,就差大喊‘我在生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