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又这么过了十多日。
霜兰儿的摊子上再没有人前来寻衅滋事,她待人诚信热心,生意日渐红火,玲珑也时常来找她聊天,渐渐两人成了无话不说的好友,甚至有一两晚,玲珑没有回方府,直接睡在她的屋中,两人窝在一张榻上,聊至半夜。
深交后才知,玲珑竟是与自己一般大,同岁。按道理,到了这个年岁,她早该是一个孩子的娘亲了,可玲珑就是不嫁,说是没有看得上眼的男子。如此,尽管上方府提亲的人将门槛都快踩断了,玲珑一应都给拒绝了。不过,听闻最近方老爷子终于按耐不住了,放出话来,不管玲珑同意与否,准备近期给她弄个绣球招亲。届时绣球一抛,她嫁也得嫁,不嫁也得嫁。所以,近两天玲珑来找她的时候,神情总是带着几分沮丧,打不起精神来,稍稍坐了坐就走了。
这日,霜兰儿准备收摊的时候,她意外地又瞧见了风延雪。
今日他穿着青缎绸衫,墨发束着玉冠,一派优雅闲适的样子。缓缓来至她面前,他面上挂着一贯刻板的浅笑,徐徐道:“霜老板,我有好消息带给你,不知你想不想听?”
彼时天色渐晚,夜色如墨水丝丝缕缕化开来,映得半边天色都晦暗下来。他俊朗的侧颜在微黯的光线中模糊不清。
“好消息?”霜兰儿有些不解,孤身一人的她能有什么好消息。
风延雪嘴角微微扬起,“听说你每日都会去一趟洪州府衙,你托了个跑外的衙役打听上阳城那边的消息,不知可有给你回复?”
霜兰儿在听到上阳城三个字时,眉心如风中火苗般剧烈跳了跳,那仿佛是她的禁忌般,提起时总会撕裂伤口,痛不欲生。端贵妃一早就与她谈定好了,她离开瑞王府,永不能回上阳城。她的哥哥弟弟、妹妹,端贵妃会尽快安排他们回上阳城的家中,至于她的爹爹,洗去罪名需要些时日。
真的有消息了么?还是好消息?定了定神,她神情颇为紧张地问道:“难道风老板有那边的消息?”
彼时,新月露出一牙,悬在树梢上,漏下一缕淡淡的光晕。
风延雪凝望着她沐浴在月色中的侧颜,顿了顿,只缓缓道:“好了,我不吊你的胃口了。你托的人资历不够,这么机密的事可问不到。倒是我听到了一点半点消息。令尊如今已是回到家中,不过朝廷尚需软禁监管半载至一年,若没有节外生枝,明年这个时候他们便算是彻底自由了。届时,想来你们一家也能团聚。你说,这算不算是好消息呢?”
“真的么?”霜兰儿似不敢相信,连声问道:“可风老板是如何打听到的呢?”
风延雪淡淡微笑,“有钱好办事,想知道什么都有门路。放心吧,消息绝对可靠。”
那一刻,她唇边咧开欢悦的弧度,连白色的衣袍也仿佛被月光染就了莹润通透的色泽。而她的周身就这样如月一般熠熠生辉,晚风带起她的衣角,飘飘若举。
纯美的容貌,精致的轮廓,整个人沐浴在了星光月光之中,翩翩若仙的风姿仪态令风延雪怔怔好半响,他愣了片刻,才回神道:“想来霜姑娘也想日后让亲人举家迁至这风景如画的洪州,没有些资本可是不行的,上次我和姑娘说的事,不知姑娘可有想好?”
举家迁至洪州……她需要买一间宅子……需要一笔钱供弟弟上学堂,还要给爹爹治病……药材那么贵……
风延雪瞧出了她的动心,又道:“合作经营,你挑货与零卖,我负责绝大部分的走货。资金方面有我来出,三七分成,你三我七,怎样?不过话可说在前面,若是亏本了,承担损失也是你三我七。”
无甚风险的买卖,只需她尽心尽力即可。风延雪到底是商人,给的分成不算高也不算低,也不会凭白让她占了便宜,该承担的责任还需承担,这样倒更好,这才是真正意义上的合作。如是,霜兰儿真的动心了,细细思索片刻后,她点头道:“好,就依风老板的意思。”
唇角虽漾出了温和的笑意,可风延雪神色却有些莫测高深,他帮霜兰儿提上一袋子药材,“祝我们合作愉快。”侧眸瞧了瞧她的药材摊子,他又道:“你这门面位置一般,虽有人流,可终究只能成些小本买卖。自古以来,取位金角银边。我在街市西口转角处有间铺子,交给洪州这边手下打理,原本做的是皮毛成衣的生意,经营不算好,不亏也不赚。我准备关了这店,这两日就腾出来给你用。”
“这……”霜兰儿还未说话。
风延雪已是一一吩咐下来,“你不用回绝我,要算租金的,且月租很高,得在每月中摊上一百两银子作成本。你压力并不小,要好好做才行。”
“哦。”霜兰儿应了一声,一百两一月的月租,这价钱……还真是不算便宜!
“另外,铺子里囤货需要有人看着,再请一个人也不划算,你现在租的房子就别住了,明天就搬去店面,这店面里的阁楼和后院的屋子你都可以用。”
霜兰儿从未发现这风延雪说话时竟是如此公事化,竟像是发连珠炮似的,她连半句话都插不上。不过她怎么听着,这风延雪都有些像是在资助她的意思,给她赚钱的机会,还给她绝佳的门面,甚至还提供住的地方给她。也是,如今她租的屋子不过是半间院子,若是想要做饭之类还得与房主搭伙,老打搅人家总是不便,有时她就着剩饭冷食草草解决。难道,这些情况他都了解?
正想着,风延雪的话已是丢了过来,“等等,我想想,后院不能给你住,地方不大也许只够堆货。这样,那只能委屈你住阁楼。我想你一个女子,也没什么东西,应该够了。”
“哦,知道了。”霜兰儿脸色僵了一僵,还当他多大方呢,也不过如此嘛。不过也好,纯粹的合作经营最好了,她也不想占任何人便宜。
一路走着回家,她一路听着风延雪说着,说商行会如何如何重视药材生意,洪州是如何如何一个好地方,一定要将今后绝大部分的药材生意都吸引到这里来成交买卖,形成一个天然的集散市场,要做的比现在规模更大,名声更广,等等一大堆宏图理论。虽听得她有些头胀,倒也受益不少,看来她想在做生意上有所小就,这风延雪果然是最好的领路人。
如是,第二天她便搬去了街市西口转角处的铺子。风延雪办事效率极高,第三天的时候已是全部清场,第四天命人搬来了所有的药柜以及必须要用的家具,第五天上货,第六天开业,连霜兰儿都不得不佩服他的神速,果真是雷厉风行。
又这样忙了将近半个月,生意已是渐渐上了正轨。风延雪此次为了药材生意在洪州逗留的时间颇长,必须要回上阳城待上一段时间,毕竟那边有更多的生意等着他回去处理。
临走的时候,他吩咐霜兰儿务必去泸州天凤楼一趟,有几位要紧的大客户需要霜兰儿亲自去接洽,是关于药材的采购。临行前他吩咐再三,表情十分郑重。
“霜兰儿你听着,一斗米,一尺布,市面上的价格都是死的,什么样的货物卖什么样的价格,好的贵卖,差的贱卖,没有多大来去。西域那边的稀罕货物,虽能卖高价,但货源是没有保障的,谁也不知能贩来些什么,途中还有匪类强盗,风险甚高。唯有这药材生意,是现下里最最要紧的。这北夷国与祥龙国关系一度吃紧,大军各自压境,按兵不动。若是打起仗来无非就是缺粮缺药。这是我们囤货的最好时机,断断不能错过,泸州这笔生意,你一定得谈下来,没有万一!铺子里我会关照人顶上几日,你不用担心,唯独这桩大事你一定得给我办妥了。我先回上阳城中,要是有令尊的消息,我到时会派人给你捎回来的。你好好做,可别让我失望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