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办不到的事,龙腾却能办到。
她煮不出来的面条,龙腾却能煮出来。
依稀记得那夜,她身中一箭,周遭是那样的冷,只有身后他的怀抱如火般温暖。眼前是那样的黑,只有他的面容如同朝霞般明亮。
他的身上,有着一种让人说不清的东西,一种类似于希望的东西。就像一个人在漆黑的路上走着,若是你很期待看到点什么,而他就像是黑暗中那一点微光,为你点亮黑暗。
那夜,她犹记得他搂住她,他的身子不停地颤抖着,更甚于她……
她问他,是不是喜欢她,他点头承认了……可她却对他提了那样苛刻的要求……明明知道他做不到的……明明知道他一定会救她的……
可是,他不知道,她真的已经活不下去了。
她还有什么呢?孤身一人,独自飘零在这冰冷的人世上,又有什么意义?
望着碗中的面,她因着瘦削而深陷的眼睛如同一潭死水,泪水就突然这样滑落,先是一滴一滴,接着是成串成串滑落,尽数落在碗中。
她哭着,将面汤和着自己的泪水一同咽下……起先只是小声地哭,接着是哽咽大哭……渐渐再不能自持……
她的双眼模糊了,她看不见东西,眼前水茫茫的一片,她什么都看不见,拿着筷子的手在碗中拼命倒腾着,将面条尽数塞入口中,直至再也咽不下……汤的味道,渐渐变得涩了……不再鲜美……皆是她的泪水……
对龙腾,她亏欠太多。
她本是一文不值的女人,她面对的世界更是绝望的世界,因为你根本不知道希望在哪里。可是,当你看到一个如此执着的人,他拥着你,他护着你,他心疼着你,对你流露出暖暖的目光,你就算是铁石心肠,也会动容。
可是,她就是具掏空了灵魂的行尸走肉,又能给他什么呢……她什么都给不了了……
秋庭澜看着霜兰儿痛哭,俊颜微微颤动了下,转首轻轻叹了口气。那日在朝圣山,神人治好了霜兰儿,说是三日后便会醒转。那时的龙腾身子虚弱到了极致,他曾建议暂时龙腾返回依玛罕吉镇,养好伤再出发。可是龙腾却执意拖着疲惫的身子穿越沙漠再往北,来到了查索里城。他一直不懂龙腾的用意,即便二人相知相交这么多年,有时他还是猜不透龙腾的心思。比如为何龙腾不允许他向霜兰儿透露任何关于救她的细节,一个字都不许提。
唯有一件事,他今早终于明白。拖着疲惫不堪的身子穿越沙漠,原来龙腾只是为了能在大城镇中落脚,只有繁华之地,才能给她住如此舒适的房间。也只有繁华之地,才有名贵的滋补品,比如说官燕……竟然只是为了这样一个理由……
自昨夜起,龙腾一直在客栈中的厨房熬鸡汤,面条做了一碗又一碗,只为……等她醒来……能吃上最热腾的,最爽口的……怕等她醒来会来不及做,会饿着她……怕面条搁久了会糊了……
想到这里,即便是七尺男儿,即便长年驰骋沙场,秋庭澜亦是哽咽了,心中酸酸的难受。所以刚才,即便是发脾气,即便是强压着,他也要霜兰儿将这碗面吃完。只因……里面有太多太多的心意……
此时,霜兰儿将碗中的面条尽数吃完,抬眸之时,忽觉眼前帘光微微一动。
逆光望去,只见龙腾一袭绛紫色长衫,一副妖娆闲逸的姿态,正优雅地靠在了冰凉的殿门之侧,黛眉若新月明朗,风采挺拔轩昂。唯一异样的便是,他的额头用层层白色纱布包裹着,慵懒的薄唇泛着一丝苍白。
她怔怔望着。才发现,他湛黑湛黑的眼睛,他刮着她鼻子说话时的俏皮,他微笑时那种魅惑的光彩,他作画时那种认真执着的表情……其实她记忆中都有……她都牢牢记着……不知不觉已是深深刻画入她的心中……
身周虽是繁华喧闹的查索里城,可到底不是生他们养他们的祥龙国,更不是故乡上阳城。第一次,她已经害得他被贬泸州。第二次,她却害得他这个堂堂皇孙连自己的国家都回不了了。
欠他的恩,欠他的情,她怎么还……
可她真的活不下去了……若是她死了……他无牵无挂,总有机会回祥龙国的,总会有机会的。天长日久,皇帝总会原谅他的。
是的,一切的一切,只要她死了,都能结束。
如果说,她最后还能为他做点什么,无疑就是自己去死,让他从此解脱……
轻轻启口,她的声音被浓重的悲哀覆盖,“少筠,谢谢你的鸡汤面……可……你不该救我的……为什么……为什么……你那么了解我……你让我怎么活下去……都是我,一直在拖累你……”
龙腾望着她面前空了的碗,唇边突然勾起一抹浓丽的笑,“看来,我从外边买回来的鸡汤面还挺和你的胃口。也好,等你吃饱了,有精神了,我们坐下来好好谈一笔生意。”
秋庭澜猛然抬眸,对入龙腾深邃的眸底,那里是一望无际的暗沉,他一点都看不懂。他这是什么意思?这碗面明明是他亲手所做,他为什么要这么说?还有什么交易?他和霜兰儿之间能有什么交易?这又是怎么回事?
无数的疑问憋在胸口,秋庭澜刚要问出声。
龙腾却递了个眼神过来,开口,声音虽是淡淡的,却不容拒绝,“庭澜你出去下。我有话同她说。”
秋庭澜狐疑地望了他一眼,心中更不解。他总觉得龙腾自从朝圣山下来后,变了些许。虽还是从前那副闲散调调,可总觉得似乎哪里不同了。可究竟是哪里不同了,他又说不上来。深吸一口气,他缓缓起身,离开房间的时候,将门锁带上。
霜兰儿望着步步向自己走近,最后坐在对面的龙腾,他的神情中有一种她未曾见过的冷色,竟是如此陌生。
她怔怔道:“我以为这鸡汤面……”
语未必,他已是打断,笑容中带着几许嘲弄,“你该不会以为,这是我做的罢。”偏过头,他已是轻笑出声,“怎可能?我自小养尊处优,贵中之贵,还能会下厨不成。你也太有趣了,怎会这样想?”
“你的额头怎么了?”她问。
“哦。”他修长的手指轻抚自己的额头,摆摆手道:“别提了,昨夜在这查索里城中最大的红澜院厮混一夜。这北夷国的姑娘们还真是泼辣,争抢着上来斟酒献舞,一言不合彼此间竟是打了起来,你瞧这不,不幸殃及了我。被一个金壶砸中了。”他说话的时候,在她面前微微抖了抖袖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