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雾迷蒙中,阮不奇用两块砖头做吸盘,攀上城墙的望楼。
王城各角均设望楼,有士兵把守。但这望楼的士兵已经倒地大睡,陈霜靠在围栏上:“你太慢了。”
“贺兰砜那傻子耽搁了我。”阮不奇说话了。因许久不使用,她声音有些嘶哑。
两人便在望楼俯瞰城门前的贺兰砜:“他说他能带靳岄回去。”
陈霜:“怎么带?”
阮不奇低笑:“吹牛罢了。他身上有伤,说不定没等到靳岄出来,他已经倒了。”
城门前几位士兵靠近贺兰砜,陈霜皱了皱眉:“他拿着什么?”
很快,有士兵转头冲入城门,其余人把贺兰砜请到避风避雪处,态度恭敬。
“这傻子倒有几分本事。”阮不奇扭头看陈霜,“我还没好好问过你,堂主既然让我和岳莲楼过来,怎么又派你?他是不信我,还是不信岳莲楼?”
陈霜对她拱手作揖:“阴狩说的这是什么话,堂主怎么可能不信你们。明夜堂最厉害的阴阳二狩都在北戎,足以说明堂主对靳岄的重视。毕竟这么重要的事儿,换任何一个别人他都不放心,只有你俩才能把事情办得稳妥……”
他话没说完,阮不奇冷笑道:“别用你这油腔滑调的样子说话,真恶心。”
陈霜笑笑:“简而言之,你是女子,有些需要贴身保护的时刻不方便。我只是你和阳狩的补充,我一点儿不重要,你别生气。”
“其实你不说我也知道,肯定是岳莲楼嚼的断命舌头。靳岄上次逃离烨台的时机不合适,堂主怪我没把人照顾好。可我已经第一时间想办法通知岳莲楼了!当时岳莲楼就在烨台附近,是他不肯正常露面,天天骑个破鹿在山里装屁神仙。他要是早一点儿出现,靳岄也不至于大风大雪的还带上我逃跑。我也累!”
“堂主是生气,可他气的是岳莲楼不是你。靳岄太倔,你即便能说话也难劝,何况你还扮成个哑巴。”
“不哑巴不行,我不像你,”阮不奇活动手腕,“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本事我没学透。烨台里一堆臭烘烘的北戎人,就那什么浑答儿都则,我不止一次想开杀戒。”
“允天监周围空了。”陈霜说,“我方才探查,他就被关在允天监。是现在去救他,还是静观其变?”
阮不奇攀着细细的柱子翻上望楼顶部。天亮了,但仍旧一片灰白,小雪渐渐转大,高塔之中的长明火被风吹得摇晃不止。
“静观其变。”她说,“除非北戎狗君杀人,我们才能露面。”
两人同时跃出瞭望台,像两片轻盈的羽毛落入王城。
***
长盈宫外气氛沉寂诡异。靳岄与大巫一行人来到时,只见到宫奴和内监频频出入,或是捧着一盆血水,或是行色匆匆,无人敢说一句话。
宫外跪着一片人,见大巫带一位少年走来,纷纷噤声。靳岄在人群中看到了贺兰金英与虎将军。相距太远,靳岄无法看清两人脸上神情。
才入长盈宫宫门便闻到浓烈血气。宫中空间宽敞,地上是毛毡,墙上垂挂精美繁复的织毯,家具摆设不多,刀剑斧头等武器倒成了墙上的装饰。一面石屏风挡在眼前,上刻高山峻岭,又有北戎诗句,描绘云台万仞、朔风千卷。
靳岄和大巫站在门口,人们出出入入,说的都是北戎话,方言口音甚重,他听得模模糊糊。因有风从门口灌入,又见大巫摇摇晃晃,他小声说:“大巫,此处风凉,你不如寻个位置坐下。”
大巫瞥他一眼:“自己未知生死,还有闲心理会别人?”
“忧心自己生死与忧心你会否着凉,互不妨碍。”靳岄说。
大巫笑了一声:“小东西。”
两人并未等太久,石屏风后有人走出来,请靳岄和大巫进入。
屏风后是一个同样宽敞的大厅,地上铺着厚厚的赭红色绒毯,头顶有数十盏牛油火烛,悬挂在打造精巧的铁艺灯笼中。靳岄抬眼匆匆一扫,看见眼前坐榻上有两个同样作北戎人打扮的男子。
左侧的中年人胡子精短,面色油红,目光冷淡倨傲,打量靳岄像审视一个罪人。另一位青年则靠在榻间矮桌上,左臂包扎着厚实绷带。他饶有兴致地打量跪下的靳岄,笑道:“质子和我想象中的很不一样。”
靳岄伏地不答,心中暗忖:年长那位必定是北戎天君哲翁,而年少的能在哲翁面前这样说话,他应该是哲翁的独子云洲王。
云洲王看似受了重伤,所以王城气氛才会急变。但既然已经受伤,为何还要让自己过来?靳岄没有想明白,不敢抬头。
看到靳岄脚上的铁球,阿瓦奇道:“大瑀人人会功夫,质子也是?”
靳岄:“我只学过皮毛,不敢称懂。”
“那为何还给你系个铁球?”阿瓦对大巫说,“进我长盈宫就不要戴这些碍眼的东西,去了去了。”
立刻有人上前为靳岄解开手脚束缚。面对云洲王的亲切,靳岄满头雾水。
“忠昭将军的儿子居然不擅长武艺,这倒有趣。”阿瓦对哲翁笑道,“阿爸,你也没见过他?”
哲翁看了他伤势一眼:“你少说几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