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否出兵援助赤章丘?怎么援助中山国?这个讨论一直在进行,当晚,除了翟璜和魏成之外,魏斯又紧急派人连夜将李悝和正在家中养病的段干木都请来,共同商讨此事。翟璜当然是主张出兵,魏成知道主公魏斯也有出兵的想法,所以他此时也少有的和翟璜站在同一条战线上了。魏斯见十成把握有了五成,瞥见李悝躲在灯影里,心中疑惑,他深知李悝是不问不答,便问道:“李爱卿,中山国特使来安邑,孤要如何答复他们呢?卿别只是在那里听,也说说汝之看法,帮孤拿个主意。”
李悝一直都在仔细听着魏成和翟璜的讨论,只是他还不想说话,他还想接着听听主公魏斯的想法,所以一直躲在大殿柱的阴影里不愿意探身,现在魏斯直接问他,他才急忙欠身回答道:“主公,臣…臣的确有不同的想法。”说完忙盯着魏斯,唯恐惹得魏斯生气。
“欧?”魏斯疑惑不解地看着李悝。
李悝环顾了在场的几位肱骨大臣,他知道翟璜和魏成的意见是一致的,他此时也明白了魏斯是什么想法了,因此他把目光停留在一直没有发言的段干木的身上,见段干木向他投来赞许的目光时,心中有了些许底气:“主公,出兵中山国,臣并非不赞同,只是觉得胜算不大…”话一出口,见魏斯眉头微微一皱,李悝顿时觉得有些不妥,马上又纠正道:“不过,要想出兵中山国,我们面临着三个困难,必须要克服这三个困难,才可成行,其一,怎样将我军送达中山国的战场?出兵中山国,我军必须要从赵浣的领地通过,这第一个困难就很难克服,众所周知,赵浣与中山国君和姬窟的关系非同一般,更有甚者,赵浣还助纣为虐暗地里派兵协助姬窟,咱们要想出兵中山国,岂不是要在赵浣背后捅刀子,赵浣又不傻,怎能同意呢?其二,我军兵力不足,难以取胜。公子击还在河西之地与秦国和义渠周旋,牵扯了多少兵力?而前不久齐国又突袭了黄城和阳狐,我们刚刚调派重兵前往晋齐边境,如果我们在此时出兵中山国,谁能保证齐国不会卷土重来呢?所以这里又牵扯了多少兵力呢?据说姬窟发兵叛乱是有近万人,赵浣又暗中派兵协助又有几千人,姬窟在中山国克邑夺地,又收复了中山国兵力又有一万多,姬窟现有如此多的兵力,我们最少也要出兵三万以上才行,少了如同杯水车薪无济于事呀!其三,出兵仓促,准备时间不够。我们出兵中山国是务求一战即可扭转中山政局,所以军事准备、调集人马、筹集粮草等诸事皆需精密筹划统筹考量,来不得半点马虎,并且还要出其不意地突然杀到姬窟的背后,这样看来需要准备的时间最快也要近两个月,这里的前提条件还要说赵浣能够痛快地让我军从赵境通过,否则一切都是空谈。倘若两个月以后,我们把这一切都准备好了,然后举大军赶到顾城,臣想,到那时,顾城恐怕都已经是姬窟的囊中之物了,如果顾城失守,那么姬窟再想拿下中人城也就在须臾之间了,所以,臣以为,还未等我军到达战场,姬窟已经得逞了,中山国的形势已经发生了逆转,一切都已经烟消云散了…”
李悝的一席话,让魏斯感到心情低落到了极点,他此时眉头紧锁甚感沮丧,他也不是没想过这些困难,但是,中山国到了如此危险的处境,已经将他逼到了明知不可为还要为的地步了,因为他做为晋国正卿和实际掌权人,不得不在此时向世人表明他的态度和立场,这是他必须出兵的最基本的出发点。当然,这也是为了女儿公子倾,也是为了中山国,更主要的是为了他自己的,因为他从将女儿嫁给中山国君的那天开始,他就和赵襄子在争夺中山国的控制权上进行着博弈,他一直想着何时能够将中山国这块肥肉全部吞进肚子里去,因此,他此时想,哪场战争是顺风顺水的呢?哪场战争是没有困难的呢?难道吾的臣子就不明白吾之用意吗?他不由自主地轻蔑的微撅了一下嘴角,没有对李悝的话做出表态。
“李大夫说的困难既是困难,又不是困难。”翟璜对着李悝拂袖而起,并激动的说道:“众所周知,姬窟出师无名,乃乱臣贼子,赵浣助纣为虐,实属倒行逆施。主公此次应亲往中牟城去见赵浣,给他讲明厉害,对其施加压力,毕竟主公乃晋国之正卿上军将,如遇战事,可以调动三晋之全部的兵力,何况是赵浣呢,所以臣建议主公借此机会应带着国君一同前往中牟城,让其知晓此次我们讨伐反叛姬窟的决心是坚决的,如果赵浣阻拦,恐怕连他一道讨伐,吾想,在这种压力下,赵浣不会冒着与主公翻脸的风险硬和我们作对吧;其次,兵力问题也不是问题,齐国已经从黄城和阳狐撤兵了,我们陈兵与齐晋边境的兵力就可以调往中山国嘛,同时还可急调山阳邑之兵一同出发,这些也约有两三万人,实在不行也可以调到下军将韩侯启章的兵马,这样兵力上也就有了优势,同时主公还可以让赵浣撤回其在中山国的军队,这样我们岂不是更有把握了吗?至于齐国会不会出兵抄我军的后路,哼!吾看未必,众所周知,越国前不久刚刚灭了滕国,这个振动可不小啊,据说齐国吃惊匪浅,想当初,越国可是一路突破句俞门,杀进了齐国,此时越国灭滕后,继而又整兵东进至郯国,天下诸侯皆知越国乃“好战之徒”,因此下一步越军会不会移师齐国,谁也说不准,他齐国敢不防吗?敢掉以轻心吗?吾想齐国不敢,所以此时的齐国已自顾不暇了,绝不会插手中山国的事。再者,其实对于中山国的事情,明眼人都知道,齐国更想坐收渔翁之利也!至于时间嘛,吾看也不是什么大问题,如果赵浣同意我们越境前往中山国,那么我军在晋齐边境的军队离邯郸最近,这样可大大缩短调集人马的时间,我军可从邺城渡过漳水直插中山国的边城棘蒲邑,吾估计时间应该来得及,再不行,主公看看可否说服赵浣,让我军绕过中牟经羊肠陉直插井陉,出其不意出现在中山国腹地,这可是一条最隐秘和最捷径的道路了,到那时我军真可如神兵天降一般,出现在姬窟背后,那姬窟岂不是只有束手待毙了吗?!”
魏斯满意地点着头,他觉得经翟璜这么一说,心里敞亮了许多,他把目光投向了段干木大夫。只见段干木很疲惫的坐在角落里,的确,段干木身体很虚弱,他大病初愈,还没有完全恢复,一直告假在家休养,今天被魏斯紧急请进宫来,他自己也知道是为了中山国的事,别看他久未上朝,但什么事他都知晓,中山国使臣来安邑,他也知晓,所以,当魏斯派人来接他入宫时,他就已经心里有了主意。这一晚,他一直在旁听,没有表态,虽然在来的路上他原本是想着如何规劝主公放弃出兵中山国的,但是他看到主公魏斯出兵中山国主意已定,万难更改时,他改变了初衷,他决定支持翟璜。
魏斯当然不会放过段干木的,所以当魏斯的眼神瞄向段干木时,段干木心领神会地欠了身说道:“主公出兵中山国,已经是深思熟虑了,臣自然是举双手赞同。”
李悝听段干木这么一说,心中好生懊悔,他心里说,早知吾也同意就是了。
“嗯,甚善!”魏斯满意地点着头。
段干木接着说:“不过,臣以为还应该再补充一点,才能更加圆满。”段干木没有说“万无一失”,因为他心里明白,此次出兵中山国的确胜算难料。他略微停顿了一下,又说道:“臣建议,在我军出动之前,主公应先亲书两封信简,即刻密派信使送往中山国,一封给赤章丘,让他集中兵力,务必巩固上曲阳和顾城防线,死守待援,为我军进攻中山国争取时间,另外还要让他马上亲回中人城,逼迫中山国君立刻禅位于世子吉生,中山国君如若不肯,可杀之;另一封给国君君后您的女儿公子倾,让她待吉生继位成了中山国君后,立刻带领吉生携中山国国玺离开中山国,前往燕国其女儿桂公主处避难,您告诉公子倾此事刻不容缓,并且绝不可留恋与中山国君的感情,坚决弃之而去,否则后患无穷。”
段干木一席话,使得魏斯不住地点头,翟璜一见,忙乘机接过话头溜须拍马地说道:“段大夫此言乃万全之策也,高,甚高!在下佩服。此策臣觉得如能实现,必是中山国之幸,这公子吉生继位后,如我军又与赤章丘合力将姬窟之兵消灭在顾城之外,则中山国之危局即破,吉生就可稳坐中人城,成为中山国之新君,那么中山国与主公之关系也就恢复如初了,甚至更加亲密和更加稳固。其次,万一姬窟侥幸突破顾城,进而杀入中人城,然而其父已死,而大位已经传给了世子吉生,而世子吉生又携中山国之玺撤出中山国,那么此时的姬窟就算是在中人城登上大宝,也属于欺世盗名,而不被天下诸侯承认,这便又成了名不正言不顺的大笑话了,哈,哈,哈!”
“的确,到那时,主公手里攥着已经是中山国君的吉生,我们就可以以此为借口,随时把吉生送回中山国继任中山国君,此乃搞乱中山国,即而又能掌握和控制中山国之良策也!”魏成也兴奋地附和着。
当晚,魏斯就手书了两封信简,让魏成安排可靠之人即刻送往中山国。
翌日清早,魏斯拖着一夜未眠的疲惫身躯,接见了中山国特使高笙,答应他即刻出兵帮助中山国平叛,并让高笙回去后让赤章国相再坚守一些日子,等待援兵到来里应外合夹击姬窟,一战可成。高笙听后,高兴异常,一再拜谢魏斯,然后马不停蹄地回中山国汇报去了。
当高笙一行在回中山国的途中,仍然心有不甘,于是又转道齐国临淄来见田和,高笙还想再做一次努力,他要力争说服田和兑现承诺前往苦径邑劝说姬窟暂时罢兵,以给魏斯调动兵马争取一些时间。但是当他来到临淄后,接待他们一行的齐国大夫告诉他,代国相田和为了中山国的事,专程前往东边海岛去见齐公商议去了。高笙心存疑惑,顿觉田和是有意在躲他,他想向齐国大夫提出去海岛面见齐宣公和代相田和,可转念一想,此去往返恐怕要十余天,现在中山国的战事已经到了生死存亡的关键时刻,赤章国相还在眼巴巴地等着吾的消息呢,这时间吾可耽误不起呀,所以他只能选择相信田和的确为了中山国的事去向齐宣公汇报去了。高笙不敢耽搁时间,谢绝了齐国大夫的挽留,当天就离开了齐国,径直往中山国而去。
魏斯派魏成往绛都去通知国君晋烈公,告诉国君他要用国君晋烈公的身份和他这个晋国正卿的地位一起去压一压这个岁数上像是个侄子辈的亚卿赵浣,让赵浣准许魏军过赵境前往中山国平叛。
魏成一直很想去绛都看看,因为他十分挂念身在承恒宫中的两个女儿,虽然安邑与绛都近在咫尺,但他为了避嫌始终不曾单独去过,所以也就一直没有她们的消息,现在正好借此机会前去探望一番,了却一桩心事,自然是满心欢喜。
翟璜依照魏斯的命令积极调动兵马,紧张筹备粮草,随时准备出发。他的判断的确没错,当魏军在黄城和阳狐的兵马紧急收缩准备开拔时,晋齐边境的齐国毫无动静,一切平静如初,他此时更加深信齐国绝不会插手中山国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