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心然心中万般懊恼,赶紧跟上皇帝。他的寝宫离此处近,不必坐龙辇。皇帝走得快,于心然须得小跑才能跟上。
待进了灵兮殿,已经是气喘吁吁了。
皇帝坐到了木塌上,她不敢坐,身上一袭浅藕色宫装裙侧沾了打翻的酒菜有些脏。
“饮了多少酒?”皇帝问。
“五六杯,臣妾没有醉。”于心然赶紧辩驳,“方才只是没有当心。”
“一身的酒味,身为贵妃,行止不端,去那跪着清醒清醒。”皇帝指了指寝殿的内室,那里平日里不允许其他宫人随意进出,皇帝还算是给了她一些脸面,不叫下人瞧见。
“可是臣妾是真的没有、”于心然还想为自己辩解。皇帝眼神瞬间扫过来,神情不悦。她就识趣地闭上了嘴,跪在内室总比跪在殿外好,她身为贵妃颜面还是更重要。
可她就是没喝醉啊。
地上真凉,于心然双膝着地,头晕乎乎身子晃晃悠悠地,不得已双手手掌也撑在地上。内室与外间之间有一层浅金色的薄纱帘子。透过帘子望出去,外头的一切隐约可见。皇帝已经换下龙袍,着了一身略显素雅的长袍,闲适地坐到了梨花木塌之上喝茶看折子。
大太监进来点上熏香炉,淡淡百合香弥漫开来,透过了帘子,又好闻又安神。
于心然喝了酒总是困,现下又闻了这百合香,眼皮便有些沉了,幸而地上冰凉她还不至于睡过去,轻靠在精巧的博古架上闭目养神。
恍惚了一会儿,身子突然失了倚靠她顿时清醒,博古架歪向了墙侧,放置于架上的一尊珍贵的紫檀底暗赤色珊瑚摇晃了几下,眼看就要坠落下来。
遭了!她眼明手快,立即扑过去救!
还算及时,珊瑚倒摔下来在距离地面一尺的地方,于心然用双手稳稳地托住了。
大吉大利,大吉大利。
她的一颗心也随之轻轻放下,掌心传来微微刺痛感,仔细一瞧,原来左手接住了珊瑚的木底,接了那头的右手却遭了殃,几根珊瑚刺深深扎进了掌心。
屋外传来脚步声,于心然赶紧扶起歪斜到一边的博古架,捧着珊瑚放置妥当继续跪着。
“嘶。”于心然从小挨打,是极能吃痛的人,只是手心的疼痛一丝一丝蔓延开来,愈演愈烈,疼得她眉眼皱起。只能握紧了手掌,好似这般做了就能将所有伤痛掩盖起来。
灵兮殿内又静了下来,方才大约是宫人进来为皇帝换茶盏。
掌心如刀割般的感觉令她什么睡意和醉意全消散了,半跪半坐着,裙裾铺在光亮的砖块上,鬓边的步摇轻轻晃荡,她生无可恋地垂眸注视着宫殿的地面。
“清醒了吗?”
不知过了多久,耳边传来一个温雅的声音,她抬头仰望,皇帝正居高临下地站在她面前,他永远是一副高贵从容如神明的模样,未尝过人间六苦,显得那么遥不可及。
“清醒了。”她垂眸喃喃道。
“清醒了就回你自己寝殿去。”
于心然如蒙大赦,立即起身恭敬行了一礼,“臣妾告退。”
提着裙摆匆匆跨出了灵兮殿的大门。走出好远才抬起右手,怪不得那么疼,珊瑚刺扎得太深她又贸然拔出,掌心里指缝里尽是鲜血,连碰触到的的裙边上都沾了不少,此刻血还往外冒着。
夜深了,该是各宫就寝的时分,皇宫在月色的笼罩下一片安谧和静,偶尔听得不远处守卫走过的声音,也有路过的宫女停下来低眉顺眼地向她行礼。
灵兮殿内,皇帝解开衣袍要去沐浴,他不喜宫人进内室来伺候,大太监也只是将换洗衣裳呈上便去门口守夜。正要跨出大门,无意瞥见地上的水滴,发现了一处,又发现了另外一处,难道是方才自己端茶的时候洒开来了?
大太监神色一慌,赶紧弯腰用袖子去擦,才一抹,袖子上便染了一点暗红色。
“呀!”他这才反应过来,这地上的并非是落开来的茶水,而是鲜血!只是地砖颜色深,殿里光线弱,才一时看走了眼!
大太监脸色一白,顺着血滴找过去,发现目光所及处的最后一滴血是在内室的垂帘外。
“皇上!皇上您没事吧!”大太监脚步匆匆地跑过去,也顾不得皇帝不许人踏入内室的命令。
皇帝正解着衣袍的盘扣,“何事慌张?”
大太监瞧了瞧皇帝,没有受伤,又看了看地上,发现博古架边竟然还有好几滴血。
“来人,来人!有刺客!”大太监转身就要去门口喊人。
“回来。”皇帝呵斥一声,大步走到博古架边,在战场上厮杀多年,即使是淡淡的血腥味他也能立马分辨出来。
视线巡视一圈最后定在那尊珊瑚上,皇帝伸手用食指指腹抹过珊瑚刺那较之其他地方更为鲜艳的红色,双眸微蹙,是血无误。
之前血腥味被香炉里弥漫开的百合香盖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