榻上,望着天花板,想起了一件心事。整整的把一根烟卷抽完了,她才慢慢的起身,
对镜子掠了一掠头,又重新扑了一些粉,然后打开玻璃橱子,挑了一件新鲜颜色的
衣服穿了。扬州老妈照规矩站在一边照应,和她牵大襟,牵领子,拾落得清楚了,
拿出细银丝织的小钱口袋,递给余三姨太太。又在玳瑁烟嘴子上,安上了一根烟,
等她囗在口里,然后擦着火柴替她燃上。一面笑着说道:“今天三姨太太气色很好,
一定可以赢得几百块钱回来。”余三姨太太笑道:“赢也不想赢,只要这买衣料的
两百块钱保得住就是好的。”说毕,高跟鞋子一阵响,走出大门。那个时候,是三
姨太太出门的法定时间,马车早在大门口套好了。三姨太太说了一声“澡堂子”,
便坐上车。不一时,到了润身女浴所,会合了刘太太,便一同坐着马车,到胡宅来。
这时,门口停了一辆马车,一辆汽车。大门院子里,又停了几辆包月车。刘太
太笑道:“小胡子汽车,倒先到了。”两个人提着钱袋,一直望里走。一个三十来
岁的小胖子,长袍马褂,头上戴着红顶便帽,手上拿着手杖,嘴唇上养着一小撮短
胡子,从里面走出来。他一看见刘太太,走上前拍着她的肩膀道:“你这几天,手
气太好,要请客吧?”刘太太举起手来,将小胖子的手一拨,瞪了他一眼,笑着骂
道:“滚开些!你赢了钱又请过谁?”小胖子道:“那也不算什么。我今天要是赢
了,我就请客。”刘太太道:“你这个时候钻出去,又往哪里跑?”小胖子道:
“胡同里面,有一点小应酬,一会儿就来。”刘太太道:“不长进的东西,明天告
诉你家太太,罚你跪踏板。”小胖子把头一缩,张着嘴伸出半截舌头,眯着一双肉
眼,笑了一笑,就抬着肩膀走了。余三姨太太问道:“这是谁?我倒和他同过两回
场面,还不知道他姓什么。”刘太太道:“这是刘二混,你怎么不认识?早几年,
做了四五任知县,很有几个钱。现在在部里,弄了一个挂名差事。一年到头,专在
外头赌。虽然鬼头鬼脑,人到是很好的。”两个人说着话,走到后进。刘太太先就
在钱袋里掏出两卷钞票,走进厢房里去。房里一个男子汉,正坐在桌子边算筹码,
看见她二人进来,便站起来笑道:“今天要多少?”刘太太将一卷钞票,往桌上一
扔说道:“三百!”余三姨太太对刘太太道:“刘姐,你拿一百五十给我,好不好?”
刘太太道:“你就在我筹码里分一半去得了,我们好算账。”那汉子已经把红绿白
三色的骨头筹码,抓了一把,递给刘太太。刘太太便把筹码往口袋一塞,和余三姨
太太走进上房去。一掀门帘子,只见七八个男女,在那里推牌九,余三姨太太道:
“没有意思,我们上边去罢。这里我还是新来第一次,请你在前走。”刘太太道:
“你随我来罢。”两个人又走过一个院子,早听见临风一阵笑语之声。走到上房,
揭开帘子,两张大餐桌并拢,摆在中间,正在摇摊。桌子上男女夹杂坐着,也有认
得的,也有不认得的。刘太太走到桌子边,看了一看,身边两个男子汉,正赌的高
兴。刘太太见他二人挤在一处,恰坐着三张兀子,她便将脚一提,在人缝里插了进
去,挤着坐下去,左右两个男子,都回过头来望了一望。有一个笑着说道:“慢一
点啊,你这是靠上我了。”刘太太把眉毛一扬,将钱袋一板,说道:“少讨太太的
便宜。刘太太不是好慧的。”余三姨太太站在那边还没有过来,一看四周,简直没
有插脚的地方,踌躇了一会子。对面的小胡子一眼看见了,将身子侧了一侧,用手
拍着旁边一张椅子道:“这儿有空位子,在这儿坐罢。”小胡子上手,坐的张五奶
奶,是个大肚胖子,最怕人挤,瞪了小胡子一眼道:“你这不是存心,哪儿有地方
呀!你还只是往这边挤。”一边说着,一边拿着五十块钱的筹码,押二的孤丁。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