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听了他母亲一番不平之言,也就按捺不住,当时就对任老太太道:“你老人家
不必说了,我自有我的办法。”任老太太道:“你有什么办法?有办法也不至弄到
这步田地。”任放道:“你老人家往后瞧。”说完了这句,他也没有别的解释,任
老太太也没有再问。任放那时洗了脸,穿上衣服,就要去上衙门,任老太太只好走
开,自回她的房里去了。
这天任放烦闷得很,一直到晚上才回来。白天他虽没有回来,在衙门里公事办
完,坐在公事桌上,会想家事,在戏园子里听戏,会想到家事,一路在车上,也会
想到家事。所以他对于胡晓梅的问题,在脑筋里已经盘旋一天了。一回家,走进书
房,便预备纸笔写信。不但主意打定,连信的措词,脑筋里都已有一篇稿子了。任
放提笔写了一张信纸,又写一张信纸,一气就写了五张信纸,便停了,从头到尾念
了一遍。当他初写的时候,是照着腹稿写的,原以为措词很好,谁知一写出来,自
己便觉得有许多过激的地方。沉吟了一会儿,自己一想,不必如此坚决罢,便把信
揉成一团,扔在字纸篓里。他写了这多字,也觉得累了,伸了一个懒腰,靠在椅子
背上。他头往后一仰,看见背后墙上,一个镜框子,镜框子里面,是胡晓梅的放大
半身相片,那相片正是他结婚以后,蜜月中照的,眉宇中另含有一种春气。他一转
念头,像她这样,总算是个美女子,有这样的美女子为妻,不能不算幸福,要和她
决裂了,恐怕找不到第二个。照我自己看来,固然待她不错,但是她是富人之女,
跟着我这武人,究未免有些受屈,也不能完全怪她。她是受过中等以上教育的人,
慢慢的劝解她,总会好的。古人说:“至诚格天,我以至诚去感动她,她若不是铁
石心肠,不能不回心转意罢。这样前前后后一想,就把刚才一阵愤愤不平之气,由
大化小,由小化了,慢慢地平了下去。一看窗户格上挂的月份牌,明日是个假日,
不用得上街门,不如瞒着母亲,到胡家去一趟。岳丈胡建一,他是最器重我的,我
把他女儿的事,告诉了他,也许他会出来转圜。他虽然很文明,究竟是个官僚,决
不愿意他的女儿不作少将夫人,却作社会交际明星。任放这样一想,他的计划就全
变了。
到了次日,他换了一套新制的西装,坐着马车,就到胡宅来。这个时候已经十
二点钟了。胡晓梅穿着蓝白鸳鸯格沙丁绸的长褂,只齐平膝盖露出一大节丝袜在外
面,丝袜子上露出一截雪白的腿。拿着一个网球拍,从里面出来,在大门口碰一个
正着,马上脸上就变了一个样子,扔了网拍迳自转身进去了。胡太太听见老妈子报
告,便隔着窗户,把她叫了进去。胡晓梅坐在一边椅子上,两手舞弄着网球拍。胡
太太道:“孩子,今天任放来了,你未免给他下不去。”胡晓梅板着脸道:“我有
什么给他下不去?我就是这个样子,他不高兴就罢。”说时将手里的网球往地板上
一扔,啪的一声响了。接上说道:“给他下不去,就给他下不去,他能把我怎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