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阿帆并没有离开北京,他还在。阿帆班里的一个同学说他一辆公车上遇见过阿帆的。我又去这个同学所说的那一路车站沿路找过,到底也没遇见。
直觉告诉我,阿帆,完了。阿帆的自毁跟陈小曼有关。陈小曼也完了。但我并不知道具体详细情况。
柳迎风告诉我说,倘若阿帆真的吸毒了,叫我必须要同他断绝来往。我知道柳迎风怕我也不小心走上了吸毒这条不归的路。她说,吸毒的确是件可怕又可恨的事情。是真正的毁灭与犯罪。因为一旦吸上毒了,就极少有人有能力做到悔改的。所以,吸毒的人怎么看也不大象个人了:没有意志、灵魂、羞耻和自尊……柳迎风还为我担心一点的是,因为我是阿帆的铁哥们儿的缘故,阿帆日后免不了总会要找我的麻烦的。主要的麻烦是向我借钱,准确的说是要钱。
这个我也是想到过的。如果阿帆找我借钱吸毒,我是坚决不会干这种事的;倘若是对于他戒毒有帮助,我还得拿出我的哥们儿义气出来。但最终,能救自已的人也还是自已。
我倒是记得我在老麦歌厅里偶尔听到关于小曼有吸毒的事儿。但我不怎么相信,因为这话是由歌厅另一个对我有意思、对小曼有妒意的女孩说的。所以也从不认真去问。再说了,在那一个暑假里,我的确也没看出小曼有吸毒的迹象。总然,我印象中的陈小曼,不至于这般的迷糊,她到底也是个重情重义的小女子,她是爱阿帆的,虽然她不肯承认,虽然她亲自到校求雪晴劝阿帆放弃爱她的念头,但这全部都是因为爱惜阿帆的缘故。
可是,既然俩个人相爱,那就好好爱吧。去他妈的什么世俗的观念什么恶毒的中伤和世人带菌的眼神。一向憎恶和看不起做妓女的阿帆,不是也改变过来了吗?到底是什么原因使得他们俩个都这样自毁的?
雪晴也不知道。雪晴也感到非常的难过和无能为力。她对阿帆的爱由潜藏的方式已经浮现在表面上了。那样明显,同样还是那样的无能为力。
阿帆的确是吸毒了。这是电影学院通报出来的。因为吸毒被拘留了,后来又逃了。警察局通知了学校领导注意留意阿帆的动向。学校自然将阿帆吸毒一事变成了教育全校师生的活体教材。阿帆的学名被开除了,连补考的机会也取消了。阿帆永远都是这所电影学院里的未毕业的学生。
后来,阿帆的父亲也上北京来了。是学校通知阿帆的父亲的。我见到阿帆的父亲时,他的表情苍白,菜青色的脸,脸上的皱纹像干裂的核桃壳,写满生活的艰辛与沧桑。阿帆的父亲要比阿帆高出半个头来的,但非常瘦弱,像冬季里被雪压过的细枯枝。阿帆的父亲看起来比阿帆说的五十岁要老上十五年还不止。他的脸上刻满了经济不济的沮丧与绝望,还有无能为力。我想,只要拿三万或五万人民币在这张脸上轻轻地拍打几下,是绝对能胜过最顶级的去皱化妆师的精湛手艺的。
经济不济的人,天生就像逃脱不掉自卑感,做事、说话,言谈举止都显得小心而卑微,唯唯喏喏,目光动不动就象水滴遇上零下几度的气温一样,凝住了。阿帆的父亲在跟学校校长谈话时,一直是垂着身子的,从头到腰,还有双臂,都是垂着的,像个挨训的小学生一样。
阿帆真他妈没良心。看到阿帆的父亲,我像上了我人生有生以来最深刻的一堂课。比我小时候看到我爸妈蹲在厨房里吃酱油泡饭还要深刻半厘。我为阿帆感到难过,我在心里不停地骂阿帆。我有些憎恨阿帆。
阿帆的父亲有一副宽阔的脑门。我相信凡是有这样一副宽脑门儿的人,都不笨。但是,我想不出阿帆是怎样蒙混了他的父亲使他的父亲那般的信任了他的。这四年来,阿帆的父亲还一直以为阿帆还在南京大学呢。这就更可以确信阿帆的堕落是不可置疑的了。但阿帆的父亲并没有在老师面前责备自已的儿子,反而在一个劲儿地自我责备和自我反醒。眼里噙着浊泪,可惜,晚了。
我在外面等阿帆的父亲,直到他同学校校长谈完话为止。我带阿帆的父亲去阿帆的寝室并陪同他一起去找阿帆的时候,阿帆的父亲并不少把阿帆的堕落归咎于阿帆认识的女友梦露的身上去。
阿帆的父亲责备完自已后,又责备小曼。我一句也没有听到他责备阿帆。从这一点看来,我有点瞧不起阿帆的父亲。我觉得阿帆的父亲不配做父亲。阿帆的父亲白长了那样一副宽阔的脑门儿。那脑门儿里埋着无知和愚顽,还有自私。
学院又着重强调一点,上学期间禁止恋爱,就跟我们刚进校门儿的时候听到的一样。校长是这么说的,你们都是成年人了,恋爱起来,也不能叫作早恋的。但是,恋爱是要有能力的。爱的能力。一个男人若是没有事业和稳定的职业,是没有资格恋爱的。这话很有理,但一点都不受用。
因为,学校门口儿的那些小汽车总是一月比一月多。看来,学校大约还是留了点儿人情味儿的?!噢,那是学校之外的恋爱,校长也没法管。
从学院毕业出来,两个月里,我几乎不怎么呆在屋子里。我常常去各种娱乐场所唱歌,小日子过得看似还挺顺的。想什么时候吃饭就什么时候吃饭,想什么时候睡觉就什么时候睡觉……平生以来过了这最没有约束的时光,但总还是觉得有些许失落感和倦腻,心里空落落的,精神也最多只是攀沿着我与柳迎风的爱情的那一条彩色的线段。
阿帆的事一直使我无法真正快乐起来。雪晴为阿帆的堕落也变得比从前消沉了许多。除了和柳迎风在一起外,我就很少和雪晴见面了。
但后来和雪晴见面的时候,雪晴也说,我们得从此忘掉阿帆,并和他断绝朋友的关系。我说,也只能这样了。但几个月来,阿帆也并没有象柳迎风所担心的那样,来找我的“麻烦”。我倒并不是害怕阿帆找我的“麻烦”,因为我的心里还存在着一线的希望。那就是,见到他时,我还是要和雪晴联合起来尽全力劝劝他,也算是给我们的友情作一个交待吧。
阿帆始终没再在我们的眼前出现过。
一个早晨,手机的铃声响了。我还在床上睡着,头天晚上去日唱歌唱得很晚才回来。从床上懒洋洋地爬起来,又懒洋洋地光着脚丫子去书桌上拿手机接听电话。
“喂,请问哪……”我的声音里还潜伏着瞌睡虫似的,它盘居在我的喉咙处,贪婪地吞食我的语言。
“喂,都十点多了,你还在睡呀?真是个长不大的小懒猪。”柳迎风在电话那头笑呵呵地说道。我想说点什么,柳迎风好象根本就不让我说似的,声音快乐又激动地说道:“洛科,告诉你一个好消息。”
“什么好消息?是不是你中六盒彩的头彩了?”我的确是想不起会有什么好消息。
“啊,跟中六盒彩差不多吧!”柳迎风一刻也没停止过快乐,她说:“好了,不跟你闹了。告诉你吧,你被导演关理哲导演由学校花名册里选中,你马上来校一趟。”
“关理哲……那个著名的导演……他看中我了?”我有点惊疑。
“是啊!”柳迎风打断我的话急切地又补充道:“你尽快来校一趟。”最后不忘提醒我要穿得帅气一点,靓一点,要尽力做到留给关导一个好的第一印象。我说,放心吧,我有分寸呢。
听说柳迎风说,关理哲导演是因为从照片上看到我的外貌长相出众,成绩也不错。而且以他导演的角度来看,我既符合他当时准备导演的影片的男主角气质,又有可能成为大牌明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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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他才看上了我。漂亮的外表也算是一个演员的“职业”。我并不为被一个导演相中纯粹是因为我的长相而觉得有损自尊。
这没有什么不可思议的,也并不使我觉得不可接受的。表演系和导演,都是十分注重学生的外表的。一个演员没有好的外表和气质,怎样使一部电影带给观众视觉上的美感?
我从成千上万的报考电影学院学生当中“杀”出来,至少有70%是仰仗我漂亮的外表和气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