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老爷子甚是犹豫,看了看还跪在堂下的徐娘母子,又看了看季淮,不作答。
季淮知道赵老爷子心中所想,便宽慰开导,“犯人已经认了罪,跑不了了,赵老爷把心安安稳稳的放进肚子里吧。”
季淮的语气转为悲伤,眼中也透着关怀惋惜的情绪,“这个案子结了,在小姐那里偷药一事也算是结了,可算起来,小姐还是于我有恩,若不去祭拜一番,季某心中实在过意不过。”
赵老爷子不是个善茬,若放在平日里有人偷了他家东西,他岂能善罢甘休。这次他先是急病乱投医,允了以调查案情为交换来平息偷药一事。
杀害自家爱女的凶手在短短数日被他找出,加之爱女已故,再追究灵山草一事就显得自己无聊了。赵老爷子看了一眼“诚意十足”的季淮,点了点头,不再管还未被判刑的凶手,带着季淮与念念走出县衙大门。
在路上念念拉着季淮故意落后赵老爷子一段距离,扯了扯季淮的衣袖,低声问,“你又做了什么?要把他支开?”念念心中能猜到个大概,只是找季淮求证。
季淮低头轻声回答,“我和郑偲商量着轻判徐娘。你也知道赵老爷子那个人,若让他当庭知道轻判徐娘,怕是会在县衙里闹个天翻地覆。先把他从公堂弄走,让郑偲安心判刑,就算赵老爷子事后知道了,文书已经批了下来,他就是闹也没辙了。”
念念弯唇轻笑,用手肘捅了捅季淮的胸膛,故意取笑他,“哟,我还以为季大人刚正不阿,秉公执法,眼中只有那冰冷刚硬的王法呢。”
季淮神情却极为严肃,“这不是不秉公执法,而是在执法时每个人都会有个度。说起来,这也全怪不得徐娘,若是赵家那个小姐性子能好些,行为能端正些,也不至于会有此悲剧发生。”
这件事说起来总是让人唏嘘,念念沉默不语,不想与季淮再讨论这事。
念念抬头看了看这万里晴空,秋气渐盛,这几日天气很好,阳光洒在身上暖暖的,抛开一切繁杂,沐浴在初秋阳光下,确实使人感到惬意。
念念侧头看见季淮俊逸的侧脸在阳光下微微发光,他是习武之人,身形本就健朗,加之他身上的凌云气度,这个人不论站在哪里,都引人注目。念念忽然间发现,她招惹了个多么卓然不群的人物。
念念低头一瞬面上阴郁尽显,而抬头时,又是一如常态的灵动,她与季淮开起了玩笑,“你看我,我和赵大小姐像不像?”
季淮停住脚步低头盯着念念看了片刻,直看到前面的赵老爷子折回身来唤他们,季淮对念念温厚一笑,“不像。”
念念拨了拨额前刘海,也跟着笑了起来,笑容明媚。
其后几天赵老爷子果真到县衙闹了几次,每次季淮与念念都帮着郑偲在县衙大门挡住这尊大神,急得这尊大神指着念念和季淮破口大骂两人忘恩负义,两人相视一笑,都不将这
些话放在心里。
闹了几次都没结果,赵老爷子也不再来闹了。
这个命案算是正真的结束了,可季淮与念念两个人却入了一种微妙的尴尬局面——命案结束,季淮身体康复,两个人都快要离开并城,可他们却还在谢老大夫的医馆里耗着,想与对方好好地道别,却不知言从何起。
一日清晨,季淮估摸着那个非要来并城接他回京的人快到了,一大早就把念念从床上叫了起来,想要与她来个郑重其事的告别。
若是男人,告别无需多少言语,一杯烈酒,一个拳头,就算是道别了。给女人道别,这是季淮从未做过的事,因为没有经验,所以手足无措,自己把自己弄得紧张兮兮的。
季淮靠着门框,对着一脸睡意惺忪的念念正准备开口,一个不期而至的人却将季淮想好的所有语言阻断。
谢老大夫带着张宁衡来了。
徐娘虽死罪得免,但还是面临着接近二十年的牢狱之苦,后来有季淮这么个从二品的大将军作保,徐娘的狱刑减至十年。
张宁衡虽未参与杀人,但他也算是帮凶,也是为了平息赵老爷子的盛怒,意思意思的将他在牢里关了几天。
张宁衡将将出狱就来找念念,是帮人传达消息,“娘亲想要见柳姑娘一面。”
念念瞬时清醒,她看了季淮一眼,微微沉眸,应了一声好,便关上了门。
张宁衡见念念关了门,心中紧张,以为她只是虚与委蛇的应付,并不想去牢中探望自己母亲,伸手便要敲门。
季淮劫住张宁衡的手,“她刚起床,需要梳洗打扮一下。”
张宁衡垂下手,稍显尴尬的应了一声“哦”。季淮倚着门的姿势未变,看向门内的眼神却阴郁了一些,不仅是因为这个告别“仪式”没有好好进行,他隐隐感觉到念念有事瞒着他。
相比于初识,对她身份猜测时的无谓态度,他对念念隐瞒他的事仍然不想做过多探究,可心底却莫名其妙多了一丝好奇,就像有一根羽毛在他的心尖挠着,让他痒痒的,很不舒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