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回楼上换了一身衣服下来,整个人收拾得清清爽爽,白衬衣与灰条纹裤子,同艾默的白底灰色花纹的麻质围巾倒像是情侣装,看得大门口浇花的老板娘赏心悦目。
两人沿着海滨路前行不远,街市渐渐热闹起来。
远处轮渡码头人头攒动,导游小旗挥舞,三三两两的旅游团走马灯似的涌至。
“再好的地方,一旦变成旅游景点,离破坏也就不远了。”艾默叹了口气,半晌不见启安回应,转身看去,却见他闷头只顾吃一个牡蛎煎饼,神色认真而满足。从来不知道一个人吃煎饼也会如此专注投入,艾默看着他,不觉笑出声来。
被她这么一笑,原本不顾形象吃得泰然忘我的启安也窘了,指着艾默问:“你叫我买的,你自己为什么不吃?”
艾默一愣,看着手中纸袋里热乎乎的煎饼,“我,我一会儿吃。”
启安大感不公平,“不行,一起买就要一起吃。”
在他义正词严的坚持下,艾默没奈何,只好不顾淑女形象地将煎饼塞进嘴里。启安故意盯着她看。本就不习惯在大庭广众的街头吃东西的艾默竟红了脸,转身跑到前面,不让他看见。
启安跟在后面,看她乌黑长发被海风吹得纷扬,背影熟悉而亲近。分明是昨天才相遇,却从未感觉陌生,像是认识她已经很久,一句话语,一个笑容,已然投契如老友。
他快步追上她,“我们好像还没做过正式的自我介绍。”
她驻足,眼里一闪而过的迟疑被他敏锐地捕捉到。
“要多正式?”艾默慧黠地笑,“用不用自报三代家世、身高、体重、血型?”
这摆明是不肯说的滑头,启安失笑,“这么神秘?”
艾默反诘:“你不一样也很神秘。”
为做出诚实表率,启安立刻介绍自己在美国出生和求学,目前定居中国香港,是往返于美国和中国香港之间工作的建筑师,母亲祖籍就在本地,他却是第一次来这里。
艾默很惊讶,脱口道:“那你的中文非常好啊。”
启安眉梢微扬,“我们一家都是地地道道的中国人,我家是最传统的中式家庭。”
艾默似乎怔了下,神情有些恍惚,笑笑没有说话。
他也不好再探究什么,便问:“前面是什么地方?”
“也有些老房子,你做建筑的话,应该会感兴趣。”艾默指着林荫掩映的远处,主动提出做向导,领他去逛逛老房子。
作为向导,艾默十分尽职,每经过一处房子便仔细讲给启安听。
整条路上绿荫掩映,傍山临海,或残旧或完好的老式建筑散布在林荫间,多是民国时期修建,既有仿欧式的,也有东西合璧的、极具南方特色的小楼。
艾默对老房子的人文历史相当清楚,说到建筑的话题,启安也忍不住滔滔不绝。
“建筑是凝固的历史,是被时间浸透的地方,每一块砖瓦都会留下某个时代的烙印。”启安说得兴起,语声充满感情,眼里有真挚的光芒闪动。他的话句句说中艾默心坎,也正是她的所思所想。听他讲述建筑与人的维系,艾默心中触动,脱口道:“人因宅而立,宅因人得存,人宅相扶,感通天地。”
“你看《黄帝宅经》?”启安惊叹,这么冷门的书连内行人也看得少。
“我胡乱翻了翻,在你面前班门弄斧了。”艾默有点脸红,低头掠起耳畔鬓发,抬腕一刹那令启安错觉有种似曾相识的风度。
说到书,说到建筑,说到人文风情,两个人惊觉有太多的共同话题。
一路走着,阳光从前方移到头顶,又悄然滑向身后。
时间过得飞快,不觉已到黄昏,两人几乎把海滨这一带的老房子都转了个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