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鄂早前接下为昭国郡主治疗足疾的事情,不过是为了替梅仙脱籍罢了。如今与这位郡主相处也有了一两年时间,不仅梅仙对这位郡主颇为喜爱,便是自己,也对这位温雅灵动的郡主娘娘心中颇有好感。倒是真心实意为顾令月考虑,虽觉这个法子颇出人意料,考虑了半响,到底还是提了出来。
顾令月足疾绵延多年,虽然一直抱着希望,却也难免有几分麻木,闻言淡淡道,“哦,你说看看。”
宋鄂抬头瞧着顾令月,道,“郡主,你生养个孩子吧?”
“什么?”顾令月握着茶盏的手僵硬,失声惊呼。
宋鄂立定心思,陈声诉说,“郡主双足这几年治疗颇多,按说机体已经无恙,如今所差便是就是起身契机而已,这非大夫医力所能及,需要郡主身体自我修复。按照医理,女子一生身体生长自我修复机能最旺盛共有三个时段,一是幼年之时,二是少女时代葵水初潮来临前后,第三,便是生养之后坐月子的时候。身体机能旺盛,修复能力极佳。”
“郡主如今年已二十,前面两个时段已然错过,不可再说,若想要借助身体修复技能治愈足疾,便只能是生养子嗣,待到瓜熟蒂落坐月子那一个月时段之中,由微臣倾尽全力治疗,,说不得能够一举成功。”
顾令月面上神色连连变幻,断然拒绝,“我不干。”声音坚定。
恢复健康确实是她心底深处殷切渴望,若是能够重新站起来,像一个正常行人一般行走,她情愿折寿十年。可若是要利用生育子嗣来达成,她却是绝对不肯的,宁愿一辈子都坐在轮舆上,也不会干。
宋鄂见顾令月态度拒绝坚定,神色讶然。
目光投到顾令月身后,见着出现在其处的人影,陡然一惊,整个人拘谨立了起来,望着顾令月的神色充满了担忧。
顾令月瞧着他这般模样,心中咯噔一下。缓缓回过头头去。见着了立在在殿门前的黑色冕服衣角。
姬泽负手而立,心中郁满了风暴。
他从前朝退下,回到后殿,行到殿门之处,恰巧听闻顾令月拒绝生子的话语。面色神色难看至极,勉强忍住,吩咐道,“你们先下去。”
殿中宫人瞧着皇帝神色,知道其心中怒火万端,噤若寒蝉,垂着头连忙退下。
宋鄂留在最后,瞧着姬泽神色,忍不住劝道,“圣人,这等法子不过是微臣出于臆想,是否能奏效尚不确定,郡主虽……”
姬泽蓦然暴喝,“下去!”
延嘉殿中人影退了个干净,仅年轻的皇帝和他深爱的情人留在殿中。
顾令月垂头,心中略略生起一丝惊慌之意。她自知事以来,从未见过姬泽如此暴怒之时。
姬泽望着顾令月的容色,问道,“为什么?”
顾令月不自在的转过头去,“没有什么为什么。我如今还年轻,不想那么早生孩子。”
“借口!”姬泽大声喝道。面上泛起一阵讥诮如刀的冷笑,“连高孝予那样的人,你当初都愿意为他生下孩子,如今却对为朕生子反应这么激烈。难道在你的心目中,朕竟然连高孝予都不如么?”
顾令月不意姬泽如此,别开眼睛,闭目不语。
姬泽大声道,“告诉朕你究竟是为什么。”
顾令月眼圈儿一红了,忍不住胸中汹涌情绪,大声嚷喝道,“因为我不想要我的孩子过朝不保夕的日子。”
“我们这段感情,本就是一直在风口浪尖上。若是只我一个人也就罢了,反正我也是孑然一身,便是日后落到尘土之中,也不过是赔上自己罢了。可我若有了孩子,绝不想他过这样朝不保夕的生活。”她眼泪缓缓坠下,
“我若生孩子,便要他一辈子过的好好的。天家凶险,皇舅舅一生共育有十二个皇子,如今尚存活在世的,不过仅有三人而已。”抬目逼视姬泽,“九郎,您现在对我很好,可是人生一辈子太长,如何能够保障一辈子长久呢?若我生下了子嗣,他日后没有个好结局,我又如何忍心将他带到这个世上?”
姬泽听闻顾令月话语,一颗心沉下去,“你难道这般不信任朕,信不过朕能护住你们母子安全?”
顾令月唇角泛起一阵凄凉笑意,道,“圣人您如今是真真切切爱我的,我能感受到。可是在你的心中,始终是江山社稷最重。”伸手抚住腹部,
“他是我的孩子,若是日后江山社稷有需要,您许是会放弃他。可他若是此时出生,便是长子,母亲为宗室出女,身份高贵,又曾有盛宠,若不能为帝,日后又哪里有活路呢?”
延嘉后殿静静矗立在大明宫中,檐角深翘,天然风流。
宋鄂立在宫道之上,思及此前帝王和昭国郡主横眉冷对,殿中满是郁力场景,蹙起眉头,心中为昭国郡主忧虑。
梅仙听闻殿中前事,倒竖柳眉,喝道,“宋鄂。”穿过廊道急急走到宋鄂面前,“此前你在殿中,和郡主说了什么话?”
宋鄂思及前事,心中也自生出一丝微悔之意,“也没什么。——不过是想着治疗郡主足疾,和郡主商谈了一下治疗之法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