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都长安繁华如织,大周百姓们在东市街头穿行,面上带着生活富足平静安宁焕发光芒。
时光走的特别的快,待到厚重的雪盖着整个长安,东市铺着一层雪意,贞平六年即将走到尽头,贞平七年的初始即将来临。
长安永兴坊
昭国郡主府大门树立,园中一片寂静。
松枝竹落的树屋掩映在菩提树中,严守冬日霜雪。
告老离开府中的朱姑姑被郡主家令遽然请回,匆匆赶到园中,见了一众丫头下人守在树屋下的场景,心咯噔一声沉下,问询道,“郡主一直在树屋里头,不肯出来么?”
“是呢,”碧桐守在流云亭畔,见着朱姑姑,都松了一口气,“姑姑,你可回来了。”神情焦急,“已经在里头一个多时辰了,一点声音都不出,奴婢等人守在外头,一直没有听见郡主吩咐。”
曼曼的菩提树枝叶如同一把巨伞一把,遮盖在窗棂之上。
光阴穿过其中,映下一抹绿色。
树屋掩映在菩提枝叶之间。屋中红泥小炉之上,蹴鞠大小的紫砂茶鼎鼎中水沸腾的翻滚着,
顾令月坐在府中树屋小榻之上,美丽的容颜之上面无表情。
自从从乐游原镜湖小筑中归来,她便维持着这个姿势。
茶鼎沸水翻覆,顾令月执着茶杓轻轻在差更重搅拌,如同梳理自己凌乱的心事。
自前夜镜湖小筑中,姬泽与自己摊牌,亲口承对自己怀有男女之思,她就陷入了极端的焦躁情绪中。
她仿佛陷入了一个天大的笑话。
她曾经真心信赖姬泽,视之如父如兄。他回报给自己的却是妥协和放弃。痛彻肝肠,决定将将对他的依恋如同毒瘾一样的戒掉,为此,她付出了那般痛楚的努力,学会了抛开他的感情独立在这个苍茫的尘世中生活,学会了看淡人生,游戏生活。
她做的那么努力,差一步她就可以证明,她已经做到了。
他却再度骤然闯入到她的天地间,告诉自己,他心爱自己。
心爱。
这种感情,不是做兄长对失护无依无靠的妹妹的亲情和责任。
而是一个男人,对女人真挚热烈的情意。
初初惊闻这个事实,顾令月惊讶无比。
随后觉得自己可悲。
在自己明媚的少女时代,她欢乐无忧,对这位强大温和的兄长,隐约也曾怀有思慕心思。可这样的心思尚未生根发芽生长成苍天大树,便遽然断折,她所有的青春时期活泼懵懂和少女时代对爱情的憧憬,都在北地苍茫的生涯中消磨掉了。数年北地战争,裹挟在其中,吃尽苦头拼命归来,落得浑身伤痕累累,只想独立舔舐伤口疗伤。他却掀开自己的伤口,用炽热的感情告诉她,他对自己有着无比强烈的欲望。
怎么可以?
他怎么可以这样?
这样的事实让她觉得自己可悲至极。自己过往遭受的苦难都像是一场笑话。这样的悲愤之情凝聚成一团怨怼之气,恨不得将姬泽关在门外,这辈子都不肯再见,决绝地老天荒。
可是那股哽郁之气生生梗在心头。
今上姬泽不愧是大周最完美的帝王,天生擅长寻找敌人的弱点,一击必中。他精准的抓到了自己的软肋——对健康的渴望之心。告诉自己他寻到了江南人人称颂的宋神医下落,可以医治自己的足疾,让自己恢复健康的双足重新立在地上行走。作为交换,她需要和他在一处做一对情人。
顾令月眸中闪过一丝深重哀凉之色。
她有心想要放任自己的脾气,狠狠拒绝他的示爱,告诉他自己嫁鸡嫁狗也不会嫁给他。可是她也是真真在乎自己的身体。
对于自己而言,不能行走的足疾是自己这辈子最深沉的遗憾。因为无法站立,阿婆和娘亲过世的时候,都带着难以释怀的遗憾。
纵然这些年来,她已经学会平静的对待自己的身体,接受自己的不完美,但在午夜梦回之际,何尝不希望自己能够痊愈,像天底下所有的普通少女一样,平静的行走在长安的春风里,奔跑,欢笑,徜徉风光无限。如果能够夙愿得偿,她情愿付出十年的寿命。
顾令月唇角露出一抹讽刺凄凉的笑意。
若是连寿命都舍得割舍,又何况是区区一段感情。
毕竟,
顾令月心中赌气,面上的泪水落下来,
她本来就性子清淡,不奢望一段正常的婚姻生活和感情,此前生起借种生子的念头,本就打算将自己的身体轻易交付给一个不爱的男人,换取一个传承血脉的子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