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朋友的友谊就在熟悉彼此的姓名中建立起来了,但陈牧也还是不愿意走出他那间简陋的屋子,鹿桃连哄带骗、软磨硬泡,始终劝不动他。陈牧也似乎对外出有极大的恐惧感,除非陈高峰陪着,否则他轻易不会迈出门。
陈高峰找了个大厦保安队队长的工作,虽然以他的履历来讲确实大材小用了,但时间固定,能照料陈牧也的生活。
他不在家的时候,鹿桃就会来陪着他,有时周俊豪也会来,带着他新买的乐高或者图画书。
陈牧也仍旧不喜欢说话,偶尔会发出几声模糊的气音,周俊豪听不懂,总是曲解他的意思,陈牧也又无法辩解,比划一阵子,急的小脸通红。但鹿桃却能明白他的意思,她看着对谁都笑呵呵的,没心没肺的样子,实际上心很细,陈牧也有一丁点儿不对劲她就能发现。陈牧也发现之后,索性只和鹿桃“交流”,再让她转告周俊豪。
进入二月份,已经立春。
周俊豪来的次数越来越少。
鹿桃说:“他妈妈给他报了幼小衔接班,他每天都要去上课,回家还有写不完的作业。”
旁边,陈牧也在专心致志的拼上次周俊豪落在他这儿没拼完的乐高,夕阳的光扫下来,落在他浓而翘的睫毛上,仿佛有星子在雀跃。
鹿桃托着下巴,直勾勾盯着他瞧,心里犯嘀咕:陈高峰的皮肤黝黑,陈牧也却白里透红,他们父子一点儿也不像。
家里的老人常说,女儿像爸爸,儿子像妈妈。鹿桃好奇心作祟,问:“小哥哥,你像妈妈多一点,还是爸爸多一点?”
“啪嗒”,陈牧也手里的积木掉在地上,咕噜滚进沙发下面不见了。
鹿桃才惊觉自己说错了话,赶紧找补:“我帮你捡。”
她跪在地上,侧着头,隐约看到积木的轮廓,费力的伸出胳膊把零件够出来,白袖子上蹭了一层灰。
鹿桃顾不上干净,小心翼翼地瞅他的表情,“给你。”
陈牧也没接,愣愣地坐在那儿,目光变得呆滞又悠长,仿佛透过不锈钢窗棱又看到了已故的母亲。他记忆里她的脸已经变得非常模糊了,大多时候她都是歇斯底里的状态,怒骂他拖累了自己,或者神经兮兮地坐在地上抱着弟弟喃喃自语。
别的人都不敢说他像她,这话是家里的禁忌,一提起来,妈妈就会变得疯狂。
躲避他和弟弟就像躲避洪水猛兽。
可妈妈正常的时候也会抱一抱他,她的掌心总是温热、柔软的,盖在他头顶上特别有安全感。
陈牧也动作缓慢的把那个零件补上,吸了吸鼻子,在心里回答了鹿桃的问题:
他谁也不像。
如果可以,他希望像妈妈多一点。
***
立春之后就是元宵节。
郊区的古城有灯展,岑淑婉原本不打算带着鹿桃去,人多,拥挤,不安全。但她非闹着要去玩,还想叫上陈牧也一起。
鹿桃的想法很简单,她在家里待了一天就憋的难受,小哥哥从不出门,肯定更闷。说不准出来玩一玩,他就能忘记伤心事了。
岑淑婉扛不住她的央求,只能来邻居家询问陈高峰。他二话不说便答应了,单位元宵节不放假,他正愁没人照顾陈牧也。
鹿桃高兴的一蹦三尺跳,赶紧去告诉陈牧也这个好消息。可他听了眉头紧蹙,一个劲儿地摇头,抗拒得很。
鹿桃踢掉棉鞋,坐在床上,胳膊撑着身体半仰着,好不惬意。她诱哄他:“不来你会后悔的,古城的元宵节灯展可好看了,去年有特别大的老虎灯,还有飞天的仙女,你真的不想去看吗?”
陈牧也头摇得像拨浪鼓,作势要抗拒到底。
鹿桃身子向他这儿歪,哼哼唧唧地道:“你就去吧~去吧~”
“让我妈妈给我们买铜锣烧。你吃过没?”
陈牧也抿了抿嘴,还是摇头。
鹿桃笑得酒窝都露出来了,“到时候让你吃个够。”
陈牧也不作声,垂着脑袋,瞄她不知何时盖在他手背上的小手,软乎乎的、暖烘烘的,弄得他有些痒,于是不动声色地收回来,搭在膝盖上,背脊挺得更直了。他内心在斗争,一面想出去,一面又叫嚣着要留在自己熟悉的地方。
鹿桃眉飞色舞地说:“小哥哥,如果你答应,我把刚买的图画书送给你好不好?”
图画书?葫芦娃的那本?陈牧也嫌弃地紧了紧眉头,挤出一声:“bu……”
鹿桃直接拍定,嚷嚷:“就这么说好了,明天我来找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