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意楼是京城最大的一座首饰坊,一共有五层,楼层愈上,装修也愈华丽,卖的东西也愈贵。
季连欣直接拉着郭娆去了四楼,里面的装饰极尽奢侈,还有供人休息的小厅,厅中四名婢女随侍,面目清秀,穿着雅致,在煮茶焚香。厅外各色金银玉饰,摆放齐整,让人赏心悦目。
不同于一楼二楼的闹哄哄,人挤人,这里很安静,人也少,但个个穿着价值不菲,一看就知道是有钱之人。
季连欣一路兴致勃勃,拉着郭娆左挑右拣。
毕竟是年轻爱俏的年纪,面前琳琅满目的精巧首饰,没过一会儿郭娆就看花了眼,还乐此不彼。
两人买了一堆东西,看时候不早了才准备打道回府。季连欣挽着郭娆,看着丫鬟手里的一堆东西,脸上的笑都可以堆出朵花儿来。
“姐姐,今日——”
“——马惊了——马惊了——大家快散开——”
“啊——”
大街上不知谁一声大喊,然后就传来一阵马嘶狂吼,接着喧哗轰起,夹杂着鸡飞狗跳。
季连欣正走到楼梯处,声音被打断,与郭娆对视一眼,两人赶紧转身上了楼。
打开窗向外看去,入眼的就是小摊箩筐蔬菜担子七横八落,人群混乱。不远处骑着马的人越走越远头也未回,就这样张狂放肆地离开。
“又是他!”季连欣眼里闪过厌恶。
季连欣性子虽直,有时候说话不留情,但却是个很容易心软的姑娘,能让她这样排斥的人,还真是不多见,于是郭娆问了句:“那骑马的是何人?”天子脚下竟敢这般嚣张。
季连欣收回目光,看着郭娆解释:“姐姐日后可不要与那小人撞上了,他是五品忠武将军的小儿子杨达,仗着自己的姐姐是惠嫔,正得帝宠,便欺男霸女,无恶不作。”
上次她与永乐出宫,就听说杨达强抢一个刚死了丈夫的寡妇,最后还闹出人命,寡妇家里告上衙门,最后不仅公道没讨到,还吃了一顿板子。
他这般不知收敛的行径,很多人早就看不顺眼了,只是看惠嫔风头正盛才没轻举妄动。只待皇上厌了惠嫔,御史台再参上一本,哼,墙倒众人推,有他好日子过!
“小姐……您看那边……”
季连欣正要走,就被丫鬟拉住了,她见采儿欲言又止,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了眼。
下一刻惊愕出声:“林姝棠?”
郭娆也记得林姝棠,那个曾经帮过她的清丽女子,她循着季连欣的视线看去,就见聚拢了小半圈人的一个地方,遍地狼籍里,女子青布葛衣,躺在血泊里。
季连欣想也没想,赶紧跑下了楼,郭娆正要跟去,忽然听见有女声:“小姐,是林姑娘……您要不要下去看一眼?”
“她如今是罪臣之女,我怎能还自降身份去帮她?”
声音悦耳好听,但吐出的话却有些无情。
郭娆下意识朝说话的人瞧了一眼,窗边女子娉婷玉立,一张脸美丽如脱尘仙子,她发上戴着银钗玉簪,衣着清新华丽,看上去绰约多姿。
季连欣拨开人群挤进去,见到浑身是血的女人,不敢置信。
郭娆发现林姝棠的肚子微微隆起,那血也大部分都在身下。听说林家大祸没几天,柳玉廷就赎了曾经的未婚妻回去做妾,郭娆想到此,隐隐猜到什么。
走过去蹲下,一搭那紊乱脉象,果然如此,但孩子无论如何也保不住了。她看向林姝棠,开口:“林姑娘,你的孩子可能保不住。”
林姝棠千辛万苦从柳府逃出来,却没想到慌不择路被马撞倒,身下的阵阵热涌她是感觉得到的,那个无辜的小生命,正在离她而去。
她紧紧抓着郭娆的手腕,抓住浮木似的想求她救救自己的孩子,忽而又想到什么,眼神凄婉,缓缓松开了手,“多谢姑娘告知,你走吧,不要管我,反正我也不想活了。”
郭娆一笑:“但你的眼睛告诉我,你很痛苦,恨那个男人?”
林姝棠一怔,忽而闭了眼,惨淡苦笑:“恨又如何,下不了手杀他,我更恨自己。”
郭娆不是很清楚那位柳公子与她之间的爱恨纠缠,但他们之间隔着杀父之仇,却是全京城都在盛传的。
对上女子痛不欲生的神情,郭娆心中五味陈杂,但现在当务之急是救人,她立马就吩咐了随行的侍卫将林姝棠抱去就近的医馆。
“我要去告诉柳玉廷!”
季连欣看着屋子里一盆一盆的血水端出来,曾经的情敌落魄至此,她脸上非但没有一丝高兴,反而还很替里面的人焦急担心。
她说完就要往外跑,郭娆一把拉住她,“连欣,别冲动,这是他们之间的事,你不要随便掺和。”
“可是姐姐……林姝棠她……”她现在无亲无故,那么可怜,她逃离了柳玉廷,又有谁可以依靠?
郭娆摇头不赞同:“当初林家出事,是那位柳公子亲手呈上的罪证,他们之间隔的不是情情爱爱的小矛盾,而是灭门之仇。连欣,每日都要面对着灭门仇人的这种痛苦,我们这些局外人是无法体会的,她既然选择逃出来,以后如何,就让她自己决定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