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渺渺歪头:“那不然?”
“你为何要来给孤送吃的?你知道孤因何事被父皇罚跪在这里吗?你来这里陪孤,就不怕得罪父皇,他明日就要治你的罪?”
“不管太子殿下因何事被皇上惩罚,臣始终记得,太子殿下曾说过,臣是您的伴读,在您厌弃之前,您在哪臣便在哪,臣只能对您一个人忠诚,听您一个人的话,那臣如今,不正是照殿下的吩咐办事吗?”
这话听着……虽不是真心,但怪顺耳的。
江照翊心情好了一点,忍俊不禁,“油嘴滑舌。”
“如果孤说,那匹马就是孤杀死的,你信吗?”
“信,太子殿下说什么我都信。”
“程从衍!”温情了不过片刻的场面震的稀碎,江照翊气到脑门疼。
偏肇事者还睁着她可怜兮兮的大眼睛:“殿下?”
“你应该说,你相信孤不是那样的人!”
“哦。”程渺渺直愣愣地应着,看上去毫无灵魂。
“孤虽然讨厌江行远,但孤才不会背地里干这种不入流的小把戏,那匹马分明就是他自己找人杀死,栽赃到孤头上的,程从衍,你听到了没有?”
小太子终于开始走心了,程渺渺便也走心,很配合地点着头,“臣知道,太子殿下不是那样的人。”
活学活用,聪明得很。
江照翊却高兴不起来,跪的笔直的身体一直僵着不动,“孤之所以跟父皇吵架,不是因为江行远在其中挑唆,是因为孤知道,不管发生什么,父皇都不会偏袒我。从小到大,都是这样。皇祖父说要把我交给太妃们抚养,他和母后二话不说就给了,每次我和江行远吵架,他总是第一时间要我认错道歉,他甚至都不问青红皂白,就要我当着众人的面难堪,他是我的父亲,不是江行远的父亲,他如何就能那么偏袒江行远,却从来不肯偏袒一下我呢?”
听得出来,是真的真情实感地难过了,之前小小年纪满嘴的“孤”,现在却是一口一个“我”,程渺渺不禁有些心疼起这孤单落寞的太子。
老生常谈的父子家庭问题,说简单也简单,说复杂,却几乎都是因为它的无解。
程渺渺家庭和睦开明,还真没怎么经历过这些,只能强行试着开导:“老话说,爱之深,责之切,殿下不觉得皇上对您也许是期望太高了,才会事事严格要求您吗?”
“可是今日之事,他根本就还没调查,凭什么就要说是我的错?就因为江行远那两个随从胡乱说的话?就因为他们空口无凭的指证?孤没有做过的事,如何就要向江行远道歉?孤才是太子!”
“正是因为您才是太子,您才是他亲生的骨肉,所以陛下才会要求您,事事都要做到完美,面面俱到。试想,如果殿下今日没有在马球场同怀王世子说过那些意气用事的话,是不是就不会被人抓到把柄了呢?”
理是这么个理,但未免太没有人情味,正缺人情安抚的太子殿下当场炸了毛:“程从衍,你到底在帮谁说话!”
“臣是殿下的人,自然在帮殿下说话。”
“你少给孤来这套!”江照翊又气又拿她没办法,直接转过身子面对佛像,不再理她了。
“殿下。”程渺渺察觉到不妙,撤开两人中间的点心,挪了蒲团过去,靠近他,与他胳膊肘碰了碰,“殿下?”
“程从衍,孤算是已经看透了,你日后也就是跟父皇一样的人,事事都会要求孤做到完美,事事都会要求孤一定要以大局为重,不能任性耍脾气,做一个对得起天下的君王,而不是对得起自己的人。”
程渺渺眼底映着佛光,转头微微震惊。
因为这太子,真真切切说中了她的想法。
她至今记得,自己当初立誓要替程从衍开出一个清河盛世来的时候,就是希望自己进东宫,能将这位未来的储君辅佐成一位仁君。
而能做到天下仁君这一步的人,多多少少都是要舍弃一些个人杂念的。
“呵,叫孤说中了吧?”
玄衣少年眼底闪过一丝滑稽,黑金的绣线在佛像底下发着光,他垂首,目光所及之处,是程渺渺刚移过去的食盒和点心。
“你出去吧,他罚孤面壁思过,你不要再打扰孤了。”他梗着声道。
委屈的鼻音,程渺渺哪里听不出来,她现在若是走了,以后就更不好跟这小太子相处了。
她理好衣裳,寻了个舒服的姿势,转跪为坐,“东宫伴读,本就是要替太子分担惩罚的,老师的惩罚臣要替您受着,没道理皇上的惩罚,臣就不用替您受着,所以,殿下还真不能赶臣走,走了就是臣的不是了。”
“程从衍,你到底要做什么?”江照翊挠了挠脑袋,心下明明是气的,却也有一点点的期望,期望她真的能留下来陪自己。
“臣陪太子殿下,面壁思过。”
她说了,她当真这么说了。
可江照翊却赌起了气,愤然转头:“孤不需要一个整日只晓得束缚住孤的人在这里假惺惺装模作样!”
小孩子脾气真还挺大,程渺渺也不想再管他,默默从袖中掏出一本《史记》,就着满堂佛光,细细研读。
一柱香的时间很快溜走,把头别过去许久的江照翊,迟迟没有听到身后继续来劝自己的动静,感觉有点不可思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