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珠心有戚戚,亦步亦趋地被林之孝领到贾政面前。
当当当。
又有一组圈地结束了。
“别怕,二老爷只是随便问问,他也不是个苛责下人的人。”林之孝见她小心翼翼的,不由得出声安慰道。
云珠点点头,缓步往亭子上走,待到了贾政跟前,中规中矩地行了个礼,低眉顺眼道:“二老爷安好。”
“嗯。”贾政无悲无喜地点点头,上下打量了一遍,然后端起茶盏拨弄着。
只见他盖碗来回剐擦,像是一时间忘却了自己叫她上前的目的,又像是不知道从何处问起。
空气凝滞焦灼着,一面是贾母和宝玉几个对着底下兴高采烈,一面是贾政的故作高深,云珠在衣袖里不由自主摩挲着手指,盘算着这位二老爷想做什么。
“三丫头为老太太置办了这场热闹。”一句话就将土地承包这样重大的举措定性为哄人玩儿的热闹,贾政从骨子里透出的那股文人清高之气,显露无遗。
见老太太高兴,他脸上也有了几丝兴味,又问:“你在荷塘里放了烟雾,是什么做的?”
云珠点头,“回二老爷的话,那烟雾是用瓦上霜与烛泪和糖粉混合而成。”
“嗯,年轻人的想法确实很大胆。”贾政严肃了许多:“你做的滑车上的桨,也让我很意外,所以有些事情必须交代清楚!”
“是!”
云珠被这突如其来的严肃吓了一跳,当即躬身得更标准,哆哆嗦嗦的想着是不是该跪下什么的,就见贾政一挥手,林之孝忙道:“行了,没你的事了,下去吧。”
听到这话,云珠就松了口气,早在开始收集瓦上霜时,她就已经编了一套逻辑自洽的谎言了,谁知贾政一句也没问。
心里难免嘀嘀咕咕,但在这紧张的气氛下她还是一如既往的老实样子。
“那小丫头,哪里出来的?”见云珠走远,贾政语气随意,手指敲击着折扇,对大观园内的沸反盈天视若罔闻。
正统的儒家教育讲究一个根正苗红,贾政心系朝廷做不得假,自然也理所应当的认为,一个新花样出现,在合适的时间进贡上去是可以取悦皇帝的。
不过,现有技术的研究与革新,哪怕是工部的同僚们,甚至是底下研究前沿的部下,也差不多是无头苍蝇,更何况一个年纪轻轻的内宅下人?
他只是生了几丝敏锐的观察力而已,贾政在心中如是夸赞自己,只觉得他就是那蒙尘的良将,陛下迟迟看不见他的好。
“云珠是老太太院中的丫鬟,二奶奶三年前自京郊采买而来,出身成都府底下的大邑县赵家村,如今在宝二爷院中领煮茶的差事。”若是别人,林之孝未必能这般头头是道,但因着与小红的交情,他才这般费心查探,如今回起话来也是对答如流。
贾政一愣:“家中不是做匠人的?”
“三代务农,四年前因水灾迁至江西府,次年又因蝗灾,流徙京城。”
“你没听懂我的意思。”贾政又侧目强调了一遍:“她的那些想法,是从何处学来的?”
“自学……老爷可信?”
贾政摇头:“便是工部匠人,都不见得能将那滑车和轴承想着用到船桨上来,不说她自学了,这些东西只在水利上应用,她怎么学?”
“宝玉去岁教丫鬟们读书。”见贾政眉头一拧,林之孝连忙刹住,找补道:“有道是师父领进门,修行在各人。几个小丫鬟许是这云珠最有天赋,学了几日千字文,便时常借着打理书房的差事看些闲书,二奶奶也是知道的。”
其实王夫人也是知道的,只是在她们眼中,小丫鬟心比天高的方向只要不是爬少爷的床,太太奶奶们就不会在意,学几个字而已,宝玉都乐在其中,她们又何苦扫兴?
贾政稍稍有些失望,又问:“那滑车和轴承也是书上来的?”
林之孝道:“这个东西,正是奴才家中一个木匠亲戚亲手裁制的,只是云珠给的图纸过于简陋,暂时还不知道她是从何处学得。”
说着,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纸样,递到贾政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