蓦然间,她如同灵魂出窍,眼睛一只明一只晦,看见一个吊眼梢白衣女子破墙而入,慵懒地斜躺在自己的老烟榻上,一边抽着大烟,一边假寐,但这情景转瞬即逝,她的双眼又清晰如初,周围悄然一片,除了醺风朗月,夏虫低吟,黑暗中传来几声猫的嘶叫。
她的困惑不是自己的视力,而是她的身上有着某种隐晦的、不合常理的、复杂的东西。 洒满银色月光的地上,一架悬梁的老式吊扇影影绰绰地转动着。她黛眉微蹙,抬头朝吊顶看去,心中暗暗纳闷道:“怎么回事?”她进屋后,还没碰过任何开关。
她满腹疑惑地朝四下看了看,夜阑人静,“哪来的穿堂风呀?”她的脑袋倏地变得空荡荡的,盯着那忽忽悠悠转动的吊扇发起呆来。扇叶上拖着一截极细的编织带,转着转着,就被搅了进去,接着,越缠越紧,最终扇叶被死死地卡住,动弹不得,停住了。
“奇怪!”她在沉默中小心翼翼地观察,希望透过观察洞悉一切。纯属偶然?抑或必然?但终究无奈,她无法看清表象背后的真相,不禁幽然长叹一声道:“听天由命吧!”
之后,她缓缓走向木窗下,一张2米长的条案上置放了一张古琴。她俯身坐在阴影中,轻轻地拨弄琴弦,黯然垂落的眼神带着若有若无的忧伤。在音乐里,她随风而飘,随水而流,只有纯粹的音乐才能排解她的孤独,在不堪回首的痛苦追忆中对着明月清风发泄。
复仇,浸透了她的每一寸肌肤。每年12月到第二年的1月,摩尔曼斯克要经历整整两个月的漫漫长夜。在寂寂无边的暗夜里,她像海上的女妖塞壬,摆出各种各样诱人的姿态,或风骚撩人,或妩媚温柔,或清纯秀气,或仅仅是麻木不仁地站着或躺着,世界在她眼中,一切都是赤裸裸的,没有那么纷繁复杂,脱光了都一样。
她放浪形骸地堕落着,越堕落,就越快乐。她憎恨那个将她引入罪恶深渊的、万恶不赦的、即使坠入地狱也死无葬身之地的男人,还有一大帮他的酒肉朋友,以及他们的朋友的朋友。
那个漫漫长夜过去了,光明来临,镇上终日无所事事的男人们开始躁动,惶惶不可终日,像一群趴在大粪上的苍蝇,赶都赶不走。明目张胆的目光盯在她的裙子上。
她追逐和被追逐着,一头栽在让男人迅速爱上她、离不开她,然后享受甩掉他们的漩涡中,似乎只有马不停蹄地莋爱才让她确信自己还活着。很快,在那个不大的镇子上,她成了女人们的眼中钉,肉中刺,一朵臭名昭著的“恶之花”。
人们都说,聪明的女人,远离是非。她意识了到自己的愚蠢,失去尊严的女人只能永远成为男人的附庸。大梦初醒之后,在又一个漫漫长夜来临之际,她将一把复仇的匕首插进了那个曾经掠夺了她初夜的男人心脏,自此,便从那个地处世界冷极的小镇上彻底消失了……
过往和现实的影像交织,让她的内心浸透了浓浓的悲哀。她曾经发誓绝对不让这种经历毁了她今后的人生,但现实中,她穿过无趣、痛苦,沿着漫长的河寻找……
怎奈心碎终难熬!每每情到深处时,莫名的伤感突袭而至,跌宕的情感在那骨瘦的纤纤素指间挣扎、沉浮、澎湃,旋律时而激扬,时而柔缓,时而悲鸣,时而沉吟。突然,“嘭”地一声,弦骤然断了!如同生命戛然而止,在黑暗中耐人寻味。
“天哪!是我的无稽臆想,还是天意注定?”她一下子乱了心绪,颓然地伏在古琴架上,情难自抑地掩面而泣。脑海里,情不自禁地闪过两天前从静安寺门口路过时的情景。
“小姐,看个相吧!”
“一看你就知道是富贵相呀。”
“小姐,小姐,您今年命中桃花,算一卦怎么样?”
……
整天守在静安寺门口靠占卜算命讨生活的一群男男女女一看见她,顿时像饿兽发现猎物一般,两眼炯炯放光,立刻蜂拥而至,将她前拥后合地团团围住,开始在她的耳边喋喋不休地聒噪着。
她微蹙眉头,用手指抵了抵鼻梁上的波士太阳镜,没有停下,低下头继续朝前走着。可突然间,她似乎改变了主意,猛然停下脚步,返过身去。那帮碰了钉子、原本已经渐渐散开的一群跑江湖的一看事态有了转机,立刻又围上来。
“小姐,阿拉给侬算一卦,不灵不要钱的呀!”
虫工木桥◇。◇欢◇迎访◇问◇
第28节:突变(2)
顿时,四周口水纷溅!她面孔僵硬,神情异常冷漠,但一双美丽的黑眸在浅茶色的镜片后面迅速朝四下里打量一番,就见一个双颧突兀、双目凹陷、眼神阴戾、肖似猫头鹰的老妪正独自一人静立在不远处的梧桐树下,手里捏着一张扑克牌大小、上面写着“看相”字样的纸牌。老妪正意味深长地朝自己这边看过来,
她们的眼神在空中对视了几秒钟。之后,她立刻拨开攒在跟前的人群,朝树下直奔而去。
她取出一张百元大票,塞到老妪的手里,接着,面无表情地张开自己的手掌,伸到她的跟前。
老妪四平八稳、不急不慢地抓起她的右手,细细端详起来。稍过片刻,开口道:“男子手如棉;女子手如柴都是富贵之相,”老妪抓着她枯瘦的手掌,细细翻看道: “姑娘,这是个抓钱手,你这辈子吃不完,用不完,不用为钱财操心。”
她的掌纹浅且杂乱。老妪的眼睛在她手掌下方那根手纹上稍稍停留了几秒,尽管瞬间即逝,很细微,但没有逃出她机敏的眼睛。顺着老妪收回的余光,她偷偷掸了一眼,那条线像个戛然骤止的休止符,悬在虎口的上方。
“姑娘,叫什么名字?”这时,老妪放下她的右手,继而,抓起左手,继续低头专心地看着。
“Lily!”她娇唇轻启,但很快就立即改口道, “噢,不!”她迟疑了一下,随即小声道,“绿香!”
老妪的脸上除了面无表情之外,还是面无表情,深藏不露!唯独那对猫头鹰一样锋利的眼睛诡秘地转动着,匪夷所思的眼神让人吃不透。同样地,她也矜持地保持着冷漠和缄默,一言不发。
旋即,老妪抬起头,仔细地打量着面前这张精美绝伦的面孔,她们隔着一道茶色的玻璃镜片,冷目相对!良久,老妪首先打破了沉默,低沉着嗓音,缓慢道:“姑娘,你命犯桃花,这里有一劫,”老妪指着她的生命线,停在虎口上部,眼神阴戾得可怕,“不知道你能不能逃过此劫,就要看你的造化了。要提防有血光之灾呀!”……
老妪的声音沉重而刺耳,越是拼命想忘记,越是阴魂不散地萦绕在耳边,如同在噩梦中沉浮,令人惶惶然。蓦地,她不禁仰天泪流,凄凄地怅然道:“上帝!如果您真的存在的话,请告诉我,我做的事情有意义吗?我的牺牲是无谓的吗?我这么辛苦,究竟是为了什么?”
她整天被一群秘书和马屁精包围着,这些人的最终目的就是让她脱离真实世界,但这样的世界无法持久。物质上的富足并没有让她感到幸福,她缺爱和温暖,不缺钱。她的感情痛苦不断产生,盼望有人能将她从这种声色犬马的生活中解救出去,她需要找出不同的东西,她需要往别的方向。
渐渐地,她趴在古琴架上和衣睡着了,挂着两行浅浅泪痕。
翌日拂晓,天空刚刚泛出鱼肚的灰白。突然,她从梦中惊醒,一双布满血丝的眼睛由于少眠,在无力挣扎了几下之后又颓然地阖上。很快,她强撑着张开眼,心烦意乱地点燃一支烟,独凭绮窗。
庭芳阁内,充满了夏日的艳光和芳菲。碧草,青藤,莺燕啁啾,微风过处,满园花枝轻颤,绰约多姿。可怜伊人独憔悴!超负荷的工作和夜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