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轻非心头微微一刺,恍然间露出点不知所措。
卫骋话说出口就知道说重了,顿生懊恼。
他只是在发现谢轻非可能不是完全不在意他之后,急切地想要证明些什么。可她的表现都那么不为所动,让他觉得那点希望只是他的错觉。
然而即便如此,他又跟一孕妇置什么气呢?卫骋在心里叹息。
她不喜欢他,就是他没本事,怨天怨地都怨不到第二个人身上。
谢轻非并不知道他脑子里乱七八糟都装的是什么,毕竟卫骋对她阴阳怪气太正常了。
她这会儿特地和他见面,不是只为了点私事。
“我上午去王爽家里的时候察觉到点奇怪的事情,你看能不能帮我分析分析。”
卫骋回过神,倒也跟随她进入工作状态:“你说。”
“起初我们都觉得因为张燕是名抑郁症患者,作为她的家属,王爽对她格外关心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可也正因为这份关心过甚,让我觉得他在意张燕的病情在意到超过了张燕本人,不知道你能不能理解我的意思。”
卫骋正色道:“他是怎么跟你说的?”
谢轻非想了想,说:“说张燕身体不好,常常生病,心脏也有问题,夜间入睡会突发窒息。”
卫骋表情凝重:“我怎么不知道张燕有这些毛病?”
“她没跟你说过?”谢轻非道,“看王爽的神情语气,好像张燕病得很严重。他自己也说过带她去各大医院做过检查,查不出病灶。用了些温和性的药物,但她的病情始终没有转好的迹象。会是受她抑郁的影响吗?”
“我不能肯定。不过张燕说自己从前确实有过痛觉减退、味觉失灵的症状,这两年因为治疗积极也都逐渐恢复了。自她结婚之后病情几乎没有再发作,情绪再度失控还是失去第一个孩子时受了打击。流产对身体伤害很大,但据我了解不会出现王爽说的这些情况,我几次和她见面,她看起来都很健康。”卫骋沉吟片刻,问道,“他们夫妻二人的相处情况如何?家里都是谁做主?”
谢轻非道:“王爽以张燕身体不适为由不让她外出工作,可见家里平时都是他说了算。而张燕不工作自然没有收入,没收入也就没话语权了。虽然如此,但王爽对待她却又很上心,大小事务包括家务都一手包揽,好像也不是想要她当家庭主妇。”
卫骋却没因后半句话轻松太多,道:“上次我跟你说过王爽偷偷来医院打听张燕病情的事,之后我就仔细回想了下他当时的样子,总觉得很奇怪。正如你所说的,比起张燕本身他更在意病情,那是不是也可以这么说,比起张燕是什么感受,他在意的其实是得知情况的医生的感受?”
谢轻非:“有什么区别?”
卫骋:“前者只关系张燕自身,后者才是反馈到王爽身上的。再加上你刚刚说的那些,我猜测王爽可能是代理型孟乔森综合征患者。”
谢轻非没听清:“什么森?”
卫骋:“简称msbp。有种心理疾病的症状是患者通过伤害自己博取他人关注,msbp就是该病症的一个分支,患者作为护理人,会通过编造其所照看对象身上的疾病症状以获取医疗人员的关注。在国内相关案例确实很少,主客体都是成人的更是寥寥可数,我也只看过一个病例。当时的患者在其丈夫生过一次病后格外关注起对方的身体情况,因为丈夫半夜总是呼吸困难四肢颤抖,自认为丈夫有癫痫,带他去医院各科室做了许多项检查,而且自己说得头头是道,不许丈夫自己阐述病情。”
谢轻非睁大眼睛:“我们在王爽家里看到有很多医学类书籍,真是他自己在研究?”
卫骋:“这个病例中的丈夫之所以夜间呼吸困难,其实是患者总是半夜把他叫醒并给他把脉,说他这里不行那里不对劲,导致他睡眠受到影响,长期精神不振,并不是他身体真的有问题。
“你们都没有和张燕相处过,对于她身体状况究竟如何完全不清楚,哪怕是她的父母弟弟,都不如王爽与她亲密。她人已经死了,所有症状都是通过王爽这个枕边人描述的,而就我与她的接触看来,王爽所说的这些情况并没有在她身上体现。王爽还说他带张燕去各大医院做身体检查,是否是张燕自愿的也很难讲,而既然做过了各项检查,真有问题早就查出来了,怎么会找不到病灶?不相信医学技术却又不肯停止检查,王爽的这些行为都满足msbp的特点。”
“所以,明明张燕身体没有问题,他为了带她求医也会编造病症,更甚者会通过伤害她的身体来让她满足符合他说法的情况。前几次张燕都因为自身原因流产了,这次居然到8个月还没流产的迹象,王爽就有可能为了促成内心病态的满足感而去……手动制造问题?”
谢轻非头一回听说还有人会有这种毛病,毕竟他们都怀疑过王爽的动机,但没人怀疑过他对张燕的感情,因此才觉得他矛盾。
“如果把王爽带去精神科就诊,能不能查出他是否是msbp患者?”
卫骋遗憾地摇头:“不行,这是种特殊的心理疾病,想要确诊就跟你们警察查案一样是需要证据的。实践上可以尝试将王爽和受其护理的张燕分开,看看在没有王爽干涉的情况下张燕还有没有他所说的症状,这样才能证明问题究竟出在了谁身上。可是张燕已经死了,没了参考方,也不能单凭我们猜测的这几点就对王爽下诊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