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培东呷了一口茶,看着坐在对面的明诚,问道:“你一早让孟韦给我送了个信儿,是有什么情况吗?”
明诚直言不讳:“姑爹, ‘孔雀东南飞’计划的执行人之一是孟敖这个我们应该已经能确认,”说到这里,明诚看着谢培东,见他反射性地眨了下眼便知道他应该在方孟敖处得到了确定的回复,也就此判断出谢培东本人应该就是方孟敖的联系人,明诚不动声色地继续,压低了声音:“但是另一个执行人,我怀疑,是梁经纶。”
谢培东惊诧的脸色一闪而过,追问:“有证据吗?”
明诚慢悠悠地凑近谢培东,用几乎是耳语的声音说道:“之前孟敖被困时我联系过曾可达,他当时在核实孟敖的身份,有一通电话电话是打给燕大一位梁教授的。”
谢培东倒吸一口凉气,不可置信的看着明诚,“你怎么会知道……”
明诚截住谢培东的话茬,看着他的眼睛,几不可闻的叹息:“那么多年了,姑爹,我还是有一些怀着共同信仰的朋友的。”
谢培东已经镇定下来,也轻声问道:“是可靠的关系吗?”
明诚身体向后一仰,靠坐在椅背上,轻笑了一声:“您放心。”
谢培东叹了口气,不言语,戳了口茶起身,捋了捋袖子,说道:“我来处理吧。”
明诚见状起身送客,一边虚扶着谢培东,一边悄声提醒:“姑爹,方便的时候要给孟敖提个醒儿,他似乎……”谢培东看着沉吟不语的明诚,长叹了一口气,点头说道:“我知道你的意思,也交给我处理吧。”
明诚闻言便不说话了,彼此心知肚明。谢培东感慨地和他握了握手,念叨了一句“后生可畏”便出门离开。
看着谢培东步履匆匆,明诚倒松了一大口气,想着总算把谢木兰和方孟敖这两个刺头儿给暂时安抚住了。
然而当晚孟韦却是红着眼回来的,满脸的失望和担忧,对着明诚却是一味自责:“哥,我还是没能劝住木兰,她去学校了。”
☆、第二十三章
明诚闻言顾不上其他,先将情绪激动的孟韦带进房间,给他倒了茶,安抚地劝慰:“别着急,跟哥说说,怎么回事?”
明诚和谢木兰接触不多,但是谢木兰的脾性他一眼便能看穿,这是个完全被宠坏了的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姑娘,极容易就被煽动了。他本来以为,孟韦一个人的力量或许不够,所以今早在银行特意提醒了谢培东注意梁经纶,然而他怎么也没想到父兄的劝告都没能将谢木兰拦阻下来。
孟韦将杯中的茶水一饮而尽,让自己镇定下来,缓缓告知明诚前因后果:“姑爹和我都不同意木兰去学校,木兰寻死觅活的,当着我父亲的面说我们是封建家庭,嚷着不自由毋宁死。姑爹气得要把她锁在房里,她便扬言要跳窗,说锁得住她人,锁不住她抗争暴力和争取民主的心。”
说到这里,孟韦双手掩面,声音里满是疲惫:“我父亲一直娇宠她,看闹得不成样子了,便退步让她去了何伯伯家……”孟韦的声音在修长的指尖后颤抖着:“可我知道,哥,她不会回来了,她不喜欢我,恨我是反动派,针对她们进步学生”,孟韦抬起头来,双目通红的看着明诚,咬牙切齿:“可是那个梁经纶,他根本不是好人!”
明诚一惊,孟韦在时局中打滚,但他知道这个弟弟仍然一派天真,良好的家庭教养导致他从来不轻易对人妄下恶评,他细细品着孟韦的一番话,思忖良久,将椅子拖近孟韦身边,用手一下下扶着孟韦的背,让他缓解情绪,同时低声询问:“孟韦,你……喜欢木兰?”
孟韦惊慌的抬头,难得地结巴了起来:“哥……我……我……”
明诚不知怎的,内心一阵烦躁,回想着和谢木兰的几次接触,觉得这个姑娘聒噪、任性,不识时务的样子往好了说是活泼无邪,往差了说就是没脑子。
他运了运气,按压住内心的焦躁,肯定的说:“木兰不适合你。”
孟韦一脸茫然:“哥?”
明诚撤手给自己倒了杯茶,喝了一口,对孟韦循循善诱起来:“木兰太单纯,在她的世界里黑就是黑,白就是白。她还太小,不具备辨别这个世界善恶的能力。”说到这里,明诚的目光温柔起来,他的声音不大,但却有着安抚人心的魅力:“如果我没有会错意,木兰应该钟情梁教授。木兰是亲人,你关心她理所当然,你现在的心情其实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妹妹被外人抢走了,不管这个人是谁你都会看不顺眼吧?”
孟韦急忙分辨:“哥,你相信我!我虽然关心木兰,当我绝不是因为嫉妒才说那个梁经纶不好。这个人我在学 潮时接触过几次,作为一个老师他没有把学生的安危放在心上,煽动一些进步学生发布蛊惑人心的言论,然而每次抓捕现场,他都能安然避开。我觉得他就是个……”孟韦咬着嘴唇,从唇齿间翕出一句,“他就是个伪君子!”
明诚观察着孟韦的神态,判断他大约还是将木兰置于年幼不懂事的妹妹的立场,想着为她遮挡风雨,只要她能安然无恙。谢木兰闹这一出,对于孟韦来说不啻为一种背叛,追随一个外人而去,背弃了亲人和家庭,这才是对孟韦最大的打击吧。
想到这里,明诚内心陡然轻松下来,然而想到谢木兰的情况,不禁又皱起了眉头。自己家人都看不住她,去了何其沧府上,何老是个民主开放的人士,更不会管着小辈的日常交往,更何况梁经纶还是他的得意门生。
他起身在室内踱了几步,回身看到孟韦殷切的眼神,叹了口气:“现在也没有别的办法,强行将木兰带回来,搞不好她真的会做出过激的事情来。先这样吧,眼下学 潮暂且平息,暂时应该没什么危险。”
孟韦也知道木兰离家已是无可挽回的事实,听了明诚的劝慰,打起精神来说:“也只能这样了。”
兄弟俩默然无语,将井水里湃着的早上剩下的饭菜拿出来吃了,孟韦仍然担心着木兰,明诚则思考着怎么才能通过曾可达牵制住梁经纶,盘算着手里有多少人脉资源可以派上用场,一顿饭吃得淡然无味。
一夜无眠的明诚和孟韦第二天一早就被谢培东的一通电话叫回了方家,方才得知一大早方孟敖便带着何孝钰出了城。
而谢培东接到上级的指示希望尽早能上报“孔雀东南飞”的详细行动计划,方孟敖在此时出了国军北平西南防线,给谢培东和曾可达当头一击。
方步亭急令孟韦去把他大哥追回来,谢培东则在不能让梁经纶发现自己在组织内卧底身份暴露的前提下要求明诚通过他的人脉关系尽可能详细地了解“孔雀东南飞”任务的内容。
方孟敖的出其不意让国共双方都紧张不已,孟韦二话不说便驱车去找他大哥。明诚知道事态紧急,如果方孟敖真的在冲动之下带着何孝钰去了解放军的驻地,除了牵连到方家和何家一众人士以外,国民党当局会立刻调整“孔雀东南飞”的行动计划,可能会影响到整个平津地区的解放大局,他也顾不上安慰颓然的谢培东,只匆匆嘱咐孟韦一句“万事小心”便四处奔波起来。
☆、第二十四章
直到夜深,孟韦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家,他没有找到自己的长兄,想到方孟敖和何孝钰可能真的脱离了北平国军的控制,去往□□方面的地盘,他忧心忡忡的同时还有一丝慰藉。
方家大宅里静悄悄的,他父亲也为着兄长的事情而奔波,极有可能是去了何其沧先生府上。姑爹和明诚哥也不在家里,孟韦虽然面上什么都不说,也什么都不问,但是他内心自有一杆秤。
孟韦早觉得,表哥明诚来到北平后的种种举措除了他既定的工作职责外,还有更多的寓意。他还隐约觉得,明诚和崔中石的关系并不如表面看起来那样仅是普通的同事关系,明诚坚持每个月给叶碧玉送生活费,时常去崔家看望崔中石的一双儿女,有一次他还发现明诚对着崔中石的照片发呆,这可是在精明睿智的明诚身上几乎不可能发生的事情。然而明诚不说,孟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