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知诚静静地听着。
钟叔回忆道:“小斌的爸爸可聪明了,读书特别厉害,长得又周正,是我们那几个兄弟里唯一一个考上大学的。他老婆找的大学同学,特别漂亮,两人很登对,结婚时我还做的傧相。”
“那会儿大家条件都不好,但是小斌爸爸很能干,大学毕业后没给人打工,自己开了个装修公司,生意做得红红火火,没两年就给家里新建了一栋楼。他家老头很早就没了,小夫妻和小斌的奶奶一块儿住,后来,小斌就出生了。”
“可惜啊,天妒英才,小斌出生没多久他爸就生了病,一查,是癌。得了病总得治吧?”钟叔掰起手指,“公司卖了,房子也卖了,那会儿房子不值钱,卖得挺亏。后面又借了债,折腾了两年吧,病也没治好,人就走了,才二十八呀,唉……小斌那时才两岁多。”
“他爸走的时候,家里欠了十几万的债,老太太有个大女儿,很早就嫁去外省了,也不可能帮还这个钱。小斌妈妈被自己的爹妈接回老家,小斌呢……说起来也真是作孽,他妈和他奶奶都不想要他,都想让对方养。”
“后来订了协议,小斌的外公外婆给了他奶奶十几万用来还债,说是提前给的抚养费,往后他们家女儿就和小斌没关系了。他奶奶没办法,拿钱还了债,真就是穷得叮当响。老太太那年五十多岁,也没文化,就靠着给人打扫卫生、捡捡废品,慢慢把小斌拉扯大。”
章知诚问:“那这些年,蒋赟的妈妈有回来看过他吗?”
钟叔摇头:“没有,一次都没有,可绝了。老太太也硬气,说不找她就不找她,反正我是从来没听说那女的回来过。”
章知诚没再开口,钟叔继续往下说:“小斌小时候成天调皮捣蛋,也没上幼儿园,他奶奶要赚钱嘛,管不住他。后来,小斌四、五岁的时候吧,有人牵线搭桥,他奶奶就把小斌送去了外省的一家武术学校,说是能一边上学一边学武,学费很低,包吃住,就是连着过年都不能回来,我们听着都觉得不靠谱……”
章知诚正听得入神,邓芳从教室里走出来,看到他后惊喜地说:“章翎爸爸,幸好你没走,我正要找你说几句呢。”
“呦,老师找你,那你忙,我先走了。”钟叔没再说下去,准备走人。
邓芳叫住他:“请问,你是蒋赟的……”
“他是蒋赟的表叔。”章知诚赶在钟叔说话前开口,“章翎和蒋赟同桌,我刚好和他聊几句。”
表叔这个关系,不远不近。邓芳想了想,还是对钟叔说:“蒋赟叔叔,关于蒋赟的在校问题,我还是要和你沟通一下。他不参加晚自习和周六补课,我也不能强制,但是他不订午点,说实话我看着都挺心疼,这么大的孩子正是要加强营养的时候,蒋赟呢,瘦得皮包骨头,你们家长在家里要让他多吃点,吃饭能花多少钱呀!”
钟叔“好好好”地应着,章知诚看着他,知道他并没把邓老师的话往心里去。
钟叔离开后,邓芳和章知诚聊了几句,两人都是物理老师,很有共同话题,说了一会儿章翎后,邓芳又说到了她的同桌蒋赟。
邓芳:“章翎爸爸,你也是老师,应该更能理解我的想法。我没有办法顾全到每一个人,如果蒋赟自己上进,我会督促他,但他情愿破罐子破摔,我也不可能为了他花费太多心力。”
章知诚问:“邓老师,你刚才说,蒋赟不参加晚自习和补课?”
邓芳叹气:“对,我跟他说过很多次了,晚自习费用可以免掉,但他就是不答应。章翎爸爸,如果蒋赟影响到了章翎,章翎回家和你们说了,请你叫她一定要来告诉我,我会给他们调座。你放心,蒋赟期末考后大概率会调到勤勉班,我看人不会错,按照他现在的学习态度,他是跟不上的。”
邓芳是想给章知诚吃一颗定心丸,章知诚却并未感到安心。
他也教了十几年书,见过数不清的学生,也碰到过家境困难的小孩,就像有句话说的那样——幸福的家庭都是相似的,不幸的家庭各有各的不幸。
章知诚没有见过蒋赟,只从女儿口里知道那是个头发天然卷、又黑又瘦、其貌不扬的男孩子。
现在他又知道了,那男孩从小没爹没妈,跟着奶奶苦兮兮地长到这么大,钟叔说得没错,他能考上五中,的确很牛逼。
章知诚回家后,章翎还在写作业,杨晔去医院值班了。章知诚考虑了一会儿,想着暂时不把蒋赟家里的事说给女儿听,不过,他还是要和女儿聊聊。
“翎翎,吃芒果西米露吗?我给你打包了一份。”
“哇!吃吃吃。”
章翎开开心心地从房间里跑出来,父女俩在沙发上坐下,章翎很放松,她家的氛围一直温馨又开明,父母从不会要求她必须考第一,章翎知道,爸爸不是要批评她。
章知诚说:“我见到小卷毛的家长了。”
章翎舀着芒果西米露往嘴里送,好奇地问:“爸爸还是妈妈?”
看来她什么都不知道,章知诚说:“是他叔叔,对了翎翎,你和蒋赟相处得好吗?”
章翎一惊,急道:“怎么了?是他叔叔找你告状了吗?还是邓老师和你说什么了?我和蒋赟……没怎么呀,我们很少说话的。”
章知诚温柔地问:“为什么很少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