泰珩道尊唇角微抬。他很久没有笑过,以至于做不出微笑表情,看起来很僵硬。但他语气温和,娓娓道来:
“那年你师父还没死,你才十九岁。你师父带你来谷中,请我帮忙取个好道号。他说你生性愚钝老实,希望以后你机灵敏锐些,我就取了‘见微’二字,你师父满意而归。”
人如其名、名副其实只是少数,现实中取名是一种期望,而期望往往未必如愿。周易有一点没有说错,今日之事,若换做袁紫叶或钱誉之,大抵早早警觉,不会孤身一人赴约,甚至根本不会踏进静思谷。
见微真人听泰珩提及旧事,眼中闪过一抹痛色。
泰珩道尊继续道:“你做掌门这么多年,早就忘了这事吧?霁霄成为‘人间无敌’之前,是谁支撑寒山门户,庇护寒山弟子,你们也忘了吧?我年纪大了,记性却比你们年轻人好得多……今天没什么要紧事,难得有时间跟你聊天。”
如果没有满地鲜血与阵法阴冷的紫光,他简直像一位与后辈寒暄家常、亲切友好的长辈。
掌门说话时牵动伤口,却咬牙忍痛道:“我记得!”他的血液在琉璃砖上蔓延,渗入地砖缝隙间。
“你记得?”泰珩道尊自问自答,“当年霁霄和胡肆的师父,到死都是小乘境,你师父还出息点,大乘前期吧。而我,我二百年前进入化神境,那时霁霄在哪里?他才刚刚入道……你们根本不记得,只是看谁更强大,就去拥戴谁。”
掌门深深吸气:“强大是规则之一,但不是唯一规则。天大地大,道理最大。不管你和霁霄谁大,都大不过天地间的‘道理’!你后来行事偏颇,不讲道理,我自然不愿任你驱策。”
泰珩真人不怒反笑,觉得见微还没认清状况:“你跟我讲道理?你敢教训我?我是你长辈,不是你短命的徒弟。”
徒弟、短命、秘境,掌门闭了闭眼:“崔景,你们……”他竟一时词穷。
“崔景回不来了。”周易道,“不妨让你做个明白鬼,秘境参赛弟子,只要最后三天还没离开,都回不来了。崔景生性好强,而且你将夺魁的期望寄托于他,他肯定留到最后。”寒山只有太上长老一派、听从指令的精英弟子会回来。
掌门脸色惨白,气息衰微。
“霁霄从前的规矩惹下众怒,所以有了这次合作,此乃大势所趋。”泰珩收敛笑意,漠然道:
“有人告诉过我一句话,我觉得挺有道理——修行者可以逆天,却不能逆天下大势。”
……
鳞片足有碗口大。虞绮疏想,道理我都懂,可是鱼鳞为什么这么大?
沉沉低吼蕴含威压,像远古巨兽自深渊苏醒。虞绮疏闻声心脉震颤,紧握金色鳞片的手微微颤抖。有这么大的鳞片脱落,还是锦鲤吗?能发出这种声音,到底是什么怪物?
我从前看到的小池塘,真的是池塘吗?
深海乱流横生,猛烈水流冲刷,卷挟着他向更深处沉去。沉重黑暗中,虞绮疏看见一道金光,好像一条金色绸带,与他手中鳞片的光颜色相同,却亮度更强。
他奋力向金光游去,金光愈近,愈显明亮,照得水下泥沙、泥沙间明珠与艳丽珊瑚、珊瑚间细鱼小虾,一清二楚。泥沙堆积稍浅处,显出沟壑纵横、高山深谷种种地形。虞绮疏没有被这幅海底景色吓傻,直到他看清“金光”,由远及近地,在他头顶缓缓游过。不是绸带或光柱,庞然大物身长十余丈,身体像巨蛇,头颅似虎首。
“蛟?”虞绮疏甚至忘了眨眼,一颗心几乎跳出胸膛,他的身影不及蛟爪大小,眼睁睁看到另外两道“金光”蜿蜒而来。
不是一条,是三条。因为锦鲤就是三条。
“竟然如此,原来如此。”虞绮疏想。
初上长春峰时,孟雪里第一次给他上课,在草甸青翠的峰顶观景台,传授近身战技。后来师兄肖停云也来了,那时他问过师兄一个问题——什么是道法之战,道心之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