迫近午时的宣政殿,格外静谧。
一缕幽晦的雪光斜照入户,沉浮在低空之中的晨霭清晰可见,静守在殿门之外的内侍,听到那长剑坠地之声,众人心头一颤,忧心出了什么事,悉数赶了进去。
殿内聚了很多人,但最显眼的是当朝皇后,她两侧长髻垂落而下,乌木般的发丝之上,居然连一根簪钗也无。
就连那象征地位尊贵的凤冠,亦是被搁置在了她的近前,众人看后,惶然一惊,这可是戴罪之态啊!
皇后此举,显然出乎众人的意料,就连那做妖的淑妃,见状后,亦是不由愣怔了一番。
清嘉皇后怎么可能这么做?!
她素来性子清高内敛,贵为一朝之母,端的是主母仪姿,从不屑于与后宫佳丽争宠斗艳,也是不屑于在徽宁帝近前耍心机。
淑妃也正好是念在这一点,才能处处在徽宁帝面前占得先机,赢得帝心宠爱。但如今,皇后摘下了凤冠,长髻垂落身侧,这番仪姿竟是……
“其实,臣妾了解皇上的,皇上近日不仅要处理政务,还一直要与宰执臣子处理命案,太后罹难,县主遇害,后宫人心惶惶,皇上不论遇到什么困难,皆会独自扛下,而臣妾却未能尽人事,替皇上分忧,致使看到皇上与嫔妃臣民差点兰因絮果,臣妾有罪。”
清嘉抬眸看着赵玺,眸底噙着淡淡的泪意:
“为后者,天下人都至讲究一个『德』字,太后为歹人所害,而县主又被人构陷,一切罪在于清嘉,清嘉失了德,后宫才会被歹人这般践踏,清嘉德不配位,已经不能再做这个皇后了。”
皇后语罢,收拢了泪意,朝着赵玺跪了下去:“若是臣妾无法以死明志,但请皇上赐罪罢。”
“自从太后罹难,臣妾这两日思忖颇多,草拟了一份后宫事务名录,后宫琐事颇多,缺了一个掌饬中馈之人,可以抬淑妃统摄六宫之权,淑妃脾性豁达干练,做事井井有条,且脾性温柔,善于倾听,应最是善解帝心的。”
徽宁帝听清嘉说着,垂落在身侧的掌心,一瞬之间拢紧,半攥成了拳,手背处青筋狰突,似乎在隐忍着什么。
淑妃见到皇后这般做,不由咬住了嘴唇。她根本不信清嘉真会把帝后之位让出,禅让与她、让她掌饬中馈之类,这一切都是皇后以退为进之举。
皇后如今都做到了这个份儿上了,徽宁帝肯定是被深深折服,认定皇后对他一片赤诚情深,定是不会让皇后退位,也定是不信皇后害了太后与县主,反而会更加宠爱她。
淑妃显然没料到,自己陷害了皇后,反倒为皇后做了嫁衣,让皇后与徽宁帝益发鹣鲽情深。
此番,是她轻敌了。
徽宁帝没有同意清嘉的废后之词,他蹲住身子,把清嘉从冰冷的地面上扶了起来,以手为篦梳,将她凌乱的发丝梳理好,亲自帮她挽髻戴钗,重新戴上了凤冠。
清嘉是先母指派给他娶的皇后,他幼时别无选择,曾前先帝即将崩殂,他与顾淮晏一同跪侍在龙榻之前,从接手了圣旨的那一刻起,他答应了顾淮晏,他要这江山,要这天下,要成为九五之尊,因于此,他必须娶清嘉,至于心尖上的白月光,他只能永久尘封在心底。
可能,这就是身为帝王的宿命罢。
徽宁帝适时下令道:“来人,将皇后与淑妃送回宫,”他冷冷扫了跪伏在地面上的芙蓉一眼,“至于这贱婢,构陷帝后,祸乱后宫,甚至牵涉太后、县主之命,委实罪不可赦,其罪当诛,按律当斩!”
淑妃听见此话,薄唇偷偷噙起了一丝笑意,虽然扳不倒皇后,但能让帝王亲自下命处死芙蓉,她就已经达到目的了。
芙蓉一日不死,淑妃一日寝不安席。
眼看芙蓉被两位内侍拖出去,顾淮晏忽然出声道:“皇上且慢。”
淑妃猝然一顿,徽宁帝亦是微微蹙眉,看着他:“顾爱卿有话说?”
顾淮晏道:“此人虽罪不可赦,但是却为此宗案子较为重要嫌犯之一,若是草草杀之,定会遂了真正歹人的意图。”
顾淮晏看了芙蓉一眼:“此人虽是淑妃娘娘身边的侍女,但被再三利用,陷害县主,嫁祸皇后,扰乱帝心,这幕后定有人在推波助澜,比如今日这局面,可能亦是歹人的手笔。”
此言一出,淑妃面容陡然苍白了几分:“侯爷是何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