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又扫了一眼那个小门派来的小丫头。
耳中充斥着各种各样溢美的贺词,他却并未十分用心去听。
也不知道是不是家门不幸……剑南高氏一连出了好几代武学天分平平无奇的继承人,外在的声势也只是勉强维持而已……假如再过上一两代,这种状况还是没有得到改善的话,那么剑南高氏滑落下顶级武林世家的位置,也不是不会发生之事。
在那之前,必须先行做出改变。
好在他的儿子之中,出了一个欢儿。
为了剑南高氏的前途,他这个做父亲的,说不得也要用些手段,替欢儿把前程上的所有隐患与拦路虎都一一排除掉。
……即使头一个牺牲品就是他的长子,那也是为了家族,不得不做出的牺牲。
他也不太在意他的长子对此作何感想,更不太在意他的长子会不会因而心生不满或长出反骨。
归根结底,一个天资已毁的人,还能够做出些什么惊天动地的事情不成?
瑛儿迟早会明白,他最好的出路就是继续依附于根深叶茂的剑南高家,为高家效力。
等到将来他的弟弟做出一番不凡的事业,将剑南高家发扬光大之时,他托庇于剑南高家庞大的树冠之下,也将会获得一些好处的。
唉,这可都是他这个做家主、做父亲的一番苦心哪。
……
谢琇很快地挤出人群,回到定仪宗的席位上,向师父打了一声招呼,然后离开了正厅。
那里萦绕着的气息和味道,还有喧嚷的人声,都让她感到有些烦躁而厌恶。
她思考了一下刚刚在厅堂之上,高韶瑛离去前向她投过来的一瞥,总觉得含义深长。
不管他是不是在暗示让她去找他,但是他现在终归是暂时从那间令人厌烦的吵闹厅堂里脱身了。
……还是去找他吧。即使说不出什么更能令他感到安慰的话,但是在这样的时刻,就算是默默地坐在他的身边,多少也能表示出——还有人是站在他这边的吧?
谢琇这么想着,刚刚转过两个转角,就看到迎面过来了一个面生的婢女。
那婢女面目普通,却有一点沉静的气质,令谢琇脚步一顿。
那名婢女看到了她,却显得对她的长相熟记于心似的,立刻弯腰蹲了一礼,然后对她说道:“谢姑娘,大少爷在书房里等着您。”
谢琇:……?
她的大脑里瞬间就浮现了好几种中计的套路,但再想一想,又觉得暂且相信这名婢女所言,也没有什么关系。
剑南高家的内斗,从来不在后宅里。算计女眷这种下三滥招数,也不是武林世家应有的作派。
更何况她也不是毫无反击之力。她在云阳的“集英会”上,还没祭出那招“万艳同悲”的终极杀招,就杀进了前三甲。
要是没这个战绩垫底,说不定今天高家家主看着她的眼神会更不加遮掩地嫌弃呢。
谢琇思忖了一下,就向着那名婢女点点头,说道:“既如此,还请前头带路。”
那名婢女果然绕来绕去,把她带到了高韶瑛的院子里。
谢琇之前拜访过高家,自然也知道高韶瑛住在哪里。
他的院子名叫“繁祉院”。“繁祉”,就是“繁荣幸福”的意思。
哦,顺便说一句,高韶欢的院子,名称听上去更加普通,叫做“扶桑居”。
但他的院子正堂门外悬挂的对联,则格外别有深意地阐述了为什么他的父亲给他的住处赐下这个名字。
那幅对联写的是“羡子年少正得路,有如扶桑初日升”。
这幅对联的含义也很直白,意思就是“羡慕年轻人你少年得志,前途远大,就像是初升的朝阳一样光辉灿烂”。
这其中他这个父亲,对自己的幼子所寄托的无限期望和祝福,简直明晃晃地透露出来,写在门楣上。
谢琇一直走到高韶瑛的“繁祉院”的正堂前,才发现他这里的对联写的则是“方钦瑶春膺繁祉,德积于门庆必延”。
……和他五弟那里指向明白、心意感人的那幅对联比起来,高大少爷这里的,完全就是毫无灵魂地替全家祈福的贺词模板。
谢琇上次来拜访的时候还没有想这么多,此刻站在繁祉院正堂的门外,一股气骤然冲上了脑门。
偏心眼的老爹还办什么宴!就该喝酒喝得脑出血!那样他说不定脑子里的想法还能正常一些!
那名婢女在一旁,小心翼翼地瞥着谢琇阴晴不定的表情,觑准了机会,低声提醒她道:“谢姑娘,大少爷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