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说就在《江华条约》签订的那一年,有一位年仅18岁的河南籍秀才参加了当年的乡试。
然后他落第了。
这也难怪,哥们儿本就不是读书的料,就连那秀才出身,其实也是捐来的。
不过他并不气馁,决定三年后再接再厉。
清光绪四年(1879年),此人再度信心满满地踏进了考场,然后再度两手空空地走了出来。
连续两次落榜,要换了一般的书生,多半也就该垂头丧气一番然后无可奈何地重拾书本再战三年,若碰到个脑残点的,就很有可能干脆直接拉大旗占山头造反了。
可这位河南少年却相当洒脱,一点也不郁闷,而是大笔一挥:大丈夫当效命疆场,安内攘外,岂能龌龊久困笔砚间。
接着,他做出了人生中最重要的一个决定:投笔从戎。
清光绪六年(1880年),此人来到山东登州,投了李鸿章麾下的淮军统领吴长庆,成为一名职业军人。
由于吴长庆和他们家向来交好,尤其和他叔叔更是八拜的把子兄弟,所以对于初到乍来的他,自然是非常的照顾。
以上本是一个相当稀松平常的故事,简单概括也就一句话:一个河南人,考进士两次不中,便去从军,投了他叔的哥们儿。
而之所以要来上面这么一大段还硬要跟《江华条约》扯上一腿子,其原因有二。
首先,这主角不是一般人,他有名有姓,叫袁世凯。
关于袁世凯,到底是好人还是坏人,是英雄还是国贼,此书一概不做讨论,我只说历史,不给人上色,也不画脸谱。
其次,在袁世凯混了淮军的第二年,朝鲜就出大事了。
之前我们说过,签《江华条约》那会儿,朝鲜的大院君已经不在其位了,取而代之执掌政权的是以王后闵妃为首的闵氏一家人,根据韩国历史书上的说法,这闵家人很开化,比较倾向于接触外国的先进事物,在跟日本签订条约之后,又跟美国和英国结成了友好通商关系,唯独跟中国始终保持距离,不为别的,只因为敌人的朋友就是敌人——既然大院君亲华,那么推翻大院君取而代之的闵氏一族当然不能跟大清走得太近。
于是日本终于得到了前所未有的好机会,毕竟英美等西洋列强都远在万里之外,手伸不了那么长,能够近水楼台先得月的,也只剩他们了。
短短的几年里,朝鲜开始了自己的近代化改革,先是开放了几个港口,再是弄了几个专门涉外处理洋务的衙门,接着派人出国去日本考察,最后又在日本的直接参与下,组建了自己第一支新式军队——别技军,这支队伍不光采用了日本军队的各种制度,并且聘用了日本人为总教官,同时,别技军士兵的待遇,也要比旧军队好很多。不仅如此,闵家人为了能够负担起别技军那庞大的费用,还做出了大幅裁减旧式军队人数和减少他们军饷的决定。
如此一来,理所当然地就会引起很多人的不满了。
不过在最开始的时候,旧军的大伙仅限于一些小动作,被裁了的,摔碗砸锅;侥幸得以留下的,嘴里也不闲着,纷纷对新式军队予以最狠毒的唾骂,还给他们起了个别名,叫倭别技。
随着日子一天天过去,这种仇恨也越来越深,最初还只是背地里骂娘,但很快就发展到当面互相问候先人甚至小规模的大打出手,其实明眼人都明白,旧军队士兵和别技军士兵之间的矛盾,根本就是已经被逼退了的大院君和正耀武扬威着的闵家人之间矛盾的另一种表达形式,而这矛盾,纯属不可调和且无药可解,同时也已经到了临界点,只要哪个不长眼的有意无意再给点把火,那么顷刻间就会火山大爆发。
这一天终究还是来临了。
明治十五年(1882年)七月十九日,这一天,全罗道的一批粮食被送抵首都汉城(今首尔),主管军人俸禄的官员们决定先把这批米发给武卫营和壮御营的士兵们,以作军饷。
武卫营和壮御营都是旧军编制,先给他们发米粮倒不是官员们宽厚善良,而是这两个营的士兵已经欠饷足有13个月了,考虑到再这么下去实在太过分,故不得已发点米粮意思意思。
只是这意思意思实在是太不够意思了,当武卫壮御两营的士兵们拿到俸米之后,惊讶地发现米袋子里面除了陈谷烂稻之外,竟然还掺了沙子,而且数量不少,夸张地说,并非米里掺了沙,而是在沙里放了米。
欠薪一年多,结果领了一袋沙,这事儿搁谁谁都受不了,更何况是那些血气方刚的丘八,所以两营士兵当即决定去米仓找发放这些粮米的官员讨个说法。
结果管仓库的官员们并不以为然,非但不以为然,反而还出口谩骂那些士兵,并扬言要把闹事者全都抓起来下大狱,就这样,终于引起了众怒。
被彻底惹毛了的士兵们冲进了仓库,将能看到的一切器具都砸毁在地上,然后抢走了自己能搬得动的所有粮食,不过,尽管场面极为混乱而且士兵们都随身带了吃饭的家伙,但他们并没有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