热闹的声音在地下酒吧里传开,大多数同来喝酒的人只向声音传来的地方投去一瞥,就不再关注;而藏身酒吧里最角落最黑暗的地方的那人,不曾投去任何目光,却也不放过那边传来的任何声响。
“真热闹……”他自言自语道,声音轻得他自己都快听不到。
“有点、羡慕啊……”如此轻微的声响刚出口便逸散在空气里。
他饮下杯中余酒,把酒钱压在酒杯下,把为了伪装而穿上的卫衣的帽子戴上,遮住了蓬乱的黑色短发和鸢色眼眸,起身悄无声息地离开。
几乎在他的身影快要消失在楼梯上的同一时刻,月见山早抬头看过去。
坂口安吾也看过去,并没有从楼梯上那个略显佝偻的戴着帽子的卫衣少年身上看出什么不对:“那人有什么问题吗?”
“不,或许是错觉吧,总觉得这个人很关注我们。”月见山早话风一转,幽幽地说,“也有可能是因为安吾的粗暴太让人震惊了,长得文文弱弱的,打人却那么痛呢……”
“我就没下过重手好吧,都是你这家伙喜欢乱嚎!”
酒吧的门被关上,里面的音乐和说话声都被隔绝在门内,门外只有令人发抖的夜风,以及从远处传来的零星几声野狗争食的咆哮。
这是一个并不讨喜的夜晚。寒冷,没有月光,寂寞的人在一片漆黑的路上疲惫迈步。
月见山早眺望远方,脸上显现出难得的忧郁。
最近总是见不到太宰君人影。月见山早跑去问中原大人知不知道太宰君的去向,中原大人露出牙疼一样的表情,含糊其辞地表示好像是又被首领派出去做什么危险的任务了。
当时月见山早露出了有点担心的表情。不过中原大人表示:“只要那家伙不想,全世界的人都死了他也不会死的。”
月见山早更担心了:“但是太宰君、太宰桑看起来很想啊。”
中原中也:“……”是啊,怎么这家伙想了这么久也没死成呢?!
“真是老天不开眼……”中原中也小声嘀咕了一句,然后咳嗽一声,假装自己什么也没说一样,对面露疑惑的月见山早转移话题,“我说,别管那家伙怎么样了。你可是我的下属啊……”管那家伙死不死呢。
中原中也把后半句话咽下去了,作为体贴的上司,虽然不太情愿不对那家伙口出恶言,但是也有照顾下属的心情。
然后他看到月见山早露出了思索的表情。
中原中也:?这有什么好思考的?
他隐约有了点事情发展会出乎意料的预感。
“我明白了!”他听到月见山早恍然大悟一般说,“我会多多关心中原大人的!”
“不,等下!为什么突然这样说!”中原中也脸上发烫,没忍住向旁边走了一小步,他不太应付得过来这种直白的类型,“我没说什么会跳到这个话题的话吧,我没说啊!”
“那可能是我想得太跳跃了吧,因为中原大人强调了我是您的下属嘛,感觉是我的表达不够多——我是说,我对太宰桑是友谊方面的关心,完全没有跳槽到他那边的打算,就算他是受下属敬重的上司我也不会跳槽的,因为中原大人是非常好的上司,比我理想里最好的上司还要好很多倍,我很早就想过了要一直给中原大人拖后腿哈哈哈……”月见山早感觉自己又说了一堆逻辑不明的话,为了掩饰自己的混乱,他哈哈地傻笑起来,试图蒙混过关。
中原大人似乎被糊弄过去了。他压低帽檐,安静地往前走。
月见山早跟在他身后,从对话的轻松状态转为观察周围的警戒状态,他们快要到任务区域了,敌人随时可能冲出来。
“我说,那家伙才不是什么受人敬重的上司,”中原大人突然说道,说到一半他停下语句,但是嘴唇依然欲言又止地张着,明显话还没说完,但又出于某种月见山早猜不出来的原因而没有立刻继续,直到叹息一般地吐气之后,才继续道,“你也从来没有拖我后腿,你可是我很看重的下属……别把自己看扁了啊!”
中原大人压了压帽檐,帽檐挡住月见山早看来的视线:“总而言之……我也会一直当一个好上司的。”
承诺一般的别扭话语让月见山早愣神,很快他反应过来,这是对他的“一直给中原大人拖后腿”的回应。一股暖流从心底涌出,他高高兴兴地对这份承诺做出回应:“我明白了!”
“明白了什么啊你……”中原中也小声嘟囔,下一瞬间他的声音变得冷肃,“好了,先不说这个了,有客人上门,要好好招待他们啊!”
“滴”,太宰治在战斗的声音从耳机里传来前关闭耳机,避免了被各种声音——gun声、呻吟、建筑物和地面爆裂声、讨厌的人战斗时的吼叫声——伤害耳膜的可能性。
他依然像一条半死的青花鱼一样躺在织田作之助提供给他养伤的床上,但是一潭死水的悲哀心情却略有改变,仿佛从月见山早手机里的窃听器传来的声音变成了一颗小石子,投进了他心湖里。
湖面漾起了不爽的涟漪。
被中也背后言语中伤什么的倒是并不意外,月见山早脱口而出的“太宰君”也在预料之中,中也像小狗狗一样试图争抢注意的行为他也嗤之以鼻……但是,就是不爽。
果然还是很讨厌狗呢,自顾自凑上来转头又对其他人摇尾巴的狗讨厌,一副凶巴巴的样子汪汪叫着要抢夺他的所有物的吉娃娃更讨厌。
“就算不那么在意……但他也算是……”他的目光移向窗外,出神一般地看着什么,嘴里含着的话语轻得像个幻觉,就连拿着药物向他走来的织田作之助也没发觉他说了话。
太宰治在织田作之助的目光投来之前闭上眼睛和嘴唇,转向窗口的脑袋也无声地转回原来的位置。
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