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静静看着眼前景像,唇边漾出笑容来,自语般道:“你怎么知道我想回家?”
他说着,抬手轻轻一拂,眼前景像被劲风削开,零落消失。雾气又聚,朦胧之中,他的眼前忽闪过一道灵光。他上前几步,面前的,原是一堵石墙。隐隐光辉从墙中透出,带出微薄雾气。
他已明白了几分,开口念道:“世间万象,皆为虚影。开我心眼,洞察真形。”
随他话音落定,石墙消失,现出一章经文来。他伸手取下经文,笑着自语:“原来是《南华真经》哪。”
他说罢,忽又变了脸色。他入上清派不久,平日也未好好研习过经文。这《南华真经》他如何识得?如今,他所想所念,究竟是“褚闰生”,还是“普煞仙君”?
他想到这里,心头又生郁结。他静静看着手中经文,忽生一个狡邪念头。什么凭《道藏》于泰山封禅,便能号令天下仙妖。如今,便把这《南华真经》毁去,看那李延绡如何收场。
他抿唇一笑,刚要动手撕经。却又想到留着这经文在身边,兴许有用得着的时候。他斟酌片刻,终是折起了书页,放入了怀中。
他看了看四下,经文虽已揭下,但雾气未除,道坛未破,想必是他处还有经文。他迈步,正要继续寻找,却见白雾之中,隐约有一名老者缓步而来,自是神兽白泽无疑。
白泽站定,含笑道:“仙君出手,果然毫不留情。”
褚闰生答道:“既是梦境,何需留情。”
白泽颔首,道:“仙君定力非凡,老朽佩服。可惜,上清派中还是凡夫俗子多些,连那施、薛两位观主都抵不住这‘南华迴梦’。仙君不去搭救,岂非不妥?”
褚闰生笑了笑,道:“我现时不过凡夫俗子。两位观主的道行都在我之上,若他二人不能自救,我去了又有什么用处。”
白泽闻言,含笑抚掌,“仙君这番取舍做得好。”他顿了顿,又道,“只是老朽好奇,仙君能否每次都选得这么好呢……”
“老先生不必故弄玄虚了。”褚闰生走上几步,道,“你们太上圣盟要做什么,我也知道几分,不过我没兴趣插手。你们要覆灭上清,诛杀高功,都随你们去。只是,在我眼前,不行。”
白泽笑道:“即是如此,就请仙君将经文赠还吧。”
褚闰生听得此话,双手环胸,笑道:“即是神兽白泽,怎不自己来取。”
白泽知他蓄意挑衅,摇头笑道:“仙君太高估自己了。仙君当真以为,太上圣盟忌惮于你?”
褚闰生微微皱眉,心头竟生出一丝不悦来,面上却依旧笑道:“方才说我厉害的也是你呀。”
“仙君当然厉害……”白泽笑笑,“但仙君身边之人,却不如是。”
褚闰生闻言,想起了绛云和池玄。一个心智未开,一个身患绝症……他身边之人的确孱弱。反观太上圣盟的党徒,不说何彩绫,徐秀白和姜希也非泛泛之辈,如今,还有这个白泽……
他正思索之时,忽听清亮犬啸,穿透云霄。未过多时,清透罡气层层铺开,将宅中白雾尽数散去。他不禁宽了心,浅浅一笑。
白泽见阵法被破,微微一惊,抬眸而顾。
便趁这个空隙,褚闰生迅攻而上,一掌击向他的天灵盖。白泽慌忙闪避,却不料褚闰生掌风一转,击他肩头。他躲闪不及,受了那一掌。只觉肩上沉痛,应是筋断骨折。他敛了心神,挥起手杖,迫开褚闰生的攻势,退到了一旁。
褚闰生站定,笑道:“神兽白泽,不过如此。”
白泽忍着肩头痛楚,含笑摇头。他并不言语,只轻轻一叹。
那一叹中,似有无奈惋惜之意,讥讽嘲笑之态。褚闰生皱眉,正要再攻,忽然,剑光凛凛,直迫眉睫。
他旋身避开,定睛一看,就见一柄长剑破空而来。此剑不是旁物,正是薛弘都晦明双剑的明剑。
褚闰生抬眸,果见薛弘都站在不远处,手扣剑诀,控剑攻击。他惊讶之时,忽觉另一道剑风逼近,他翻身一跃,轻巧避开。那剑风正是晦明双剑的晦剑,褚闰生眉头轻皱,抬腿一踢一勾,将那晦剑踩在脚下,开口唤了一声:“薛观主?”
薛弘都却不答应,手扣剑诀,用力一扬。晦剑瞬间化作玄光从褚闰生脚下脱出,飞回了薛弘都手中。
褚闰生已明白几分,心中正担忧,却见明剑飞旋,复又袭来。他侧身闪避,正想截下明剑,却听道音恢弘在身后响起。一股劲力包围而至,他无从躲避,只得起掌以掌力相抵。此时,晦剑飞旋而来,直取他心口。他旧力刚去,新力未生,眼见那晦剑刺来,只得再起一掌,震开剑锋。而此时,乐音阵阵,如浪卷来。他只觉心神骇动,一时竟使不出力来。眼见剑锋将至,他只得贴地一滚,勉强避开。
一番下来,他的样子已有了些许狼狈。他起身,双手交叠,起铁帐诀,权作防卫。他开口,微怒道:“白泽,你对两位观主做了什么?”
白泽站在一旁,道:“老夫方才不是已经说过了么。这‘南华迴梦’并非一般人可以抵御。”他捂着受伤的肩膀,沉声道,“相识一场,老夫奉劝一句,仙君要牢牢记得自己说过的话才好。”
他说罢,淡淡一笑,隐去了身形。
褚闰生忆起先前自己曾说不会搭救薛、施两位观主之事,愈发懊恼不忿。为何他所思所想,所行所为,都似被人算准了一般?区区神兽白泽,岂有这般能耐?他不必多想,就猜到了真正的幕后之人。能有这般心机计算,又与他结下仇怨的,唯有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