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声已过五更,宋引章为赵盼儿姐留的廊灯,却依然没有等来主人。
宋引章知道她今天去了哪里,作为一个成年女子,她更清楚,为什么盼儿姐没有回来。
浓稠如墨的夜空之下,宋引章走出小院,来到了灯火阑珊的河边,静静地看着水中摇动的灯影。宋引章从袖中拿出那串红珊瑚坠子,定定地看了看,尔后果断地丢入水中,头也不回地转身离去。东京城中最骄傲的琵琶行首始终仰着头,让那串为了姐姐幸福而笑的泪水,没有落下来的机会。
水面的涟漪一圈圈散开,那抹红色渐渐地沉入水底,最终彻底消失在与夜色融为一体的河水中。
清晨,啁啾的鸟鸣声响起,永安楼的小厮帮佣们有的聚在桌边吃早餐,有的在忙着搬运蔬菜,葛招娣咬着包子打开窗户,让阳光透进永安楼大堂。
伴着骤然照亮堂内的阳光,神清气爽的赵盼儿走进永安楼,与一众手下互相问好。葛招娣敏锐地发现赵盼儿的衣衫与昨日不同,鲜亮的颜色衬得她桃腮微红,看起来气色极佳。
昨夜与旧时自己正式告别的宋引章,更是一眼看见了赵盼儿头上重新出现的珊瑚钗,她一把将赵盼儿拉了过来,低声问:“老实交代,昨晚上哪去了?”
葛招娣也拿着包子靠近,一副探究模样。
赵盼儿伸出手,轻轻地在宋引章和葛招娣的脑门上一人敲了一下:“别想那些有的没的,我只是去了一趟他家,怕时辰太晚打搅你们,这才没有回来。”
葛招娣贼贼地笑道:“顾皇城终于肯带你去他家啦?连陈廉都不知道他住哪呢。”
宋引章却低声调笑:“那你干嘛要换衣裳?你们又干什么了,才会弄到时辰太晚回不来?”
赵盼儿脸上微红,却仍然一副光风霁月的样子:“只是在聊些家常的事,衣服脏了,自然就去成衣铺子里买了一件。”
宋引章意味深长地“哦”了一声。这下赵盼儿只能作势要去拧宋引章的嘴:“敢取笑我?不怕我扣你工钱?”
宋引章笑着左右躲闪:“我的工钱是池衙内发的,又不是你。哎呀。”宋引章觉得自己踩到一个东西,回头一看,原来在她退后时,不小心踩到了池衙内的脚。
池衙内脸上的表情极为复杂,痛心疾首地问:“你、你、你昨晚在顾千帆家?”
葛招娣顺势便把包子塞在了池衙内嘴里,怕他说出什么胡话。池衙内大受打击,含糊不清地说:“你不能这样,不能……”
“东家早安。”赵盼儿忍着笑朝池衙内问了声好,随后又转向招娣,“三娘呢?”
一提这个,葛招娣就犯愁,她还是头一回碰到比她弟弟还娇纵的小孩,她略显不满地答:“在灶房,还被傅子方磨着呢。”
“他怎么也来这了?”赵盼儿一皱眉,便往后院走去
“缠着三娘不放呗。”葛招娣跟在赵盼儿身后汇报着,“刚带回小院的时候还好,给什么用什么,可晚上就开始嫌我拿旧衣裳给他穿了。今早上听说三娘要上工,说什么也不放。”
“对了,告诉你一件事。”葛招娣附耳在赵盼儿耳边说了几句。赵盼儿脸色一变,加快了去往后院的脚步。
待赵盼儿和葛招娣走得没影了,池衙内还伸着手站在原地。
一旁,宋引章歪着头看他:“看着你这样子,我心情好多了呢。”
池衙内从嘴里抠出包子,形象颇为不雅,威胁起人来也没了气势:“琵琶精,你欠收拾了是吧?信不信老子还能把你吓哭一回?”
宋引章满不在乎:“你吓呀,我要是受了惊,你的花月宴就别想开了。”
池衙内满肚子的牢骚一时都被噎了回去。
“活该,自家那么多铺子不去,偏偏要天天来永安楼找不快活,明知道盼儿姐不可能瞧上你。”宋引章的语调像唱歌一样,听起来快活极了。
池衙内悲愤地捶着胸:“凭什么?我才貌双全,既有趣还有钱,哪比顾千帆那活阎罗差啦?”
宋引章的声音陡然冷了几分:“你是什么人我不清楚。可我只知道一点,盼儿姐绝对不可能喜欢一个曾经逼着她下跪跳软舞的烂人。”
池衙内大受打击,愣了半晌,又委屈地开口:“可我也跪过了她,扯平了啊?大不了我也给她跳呗?三首赔她一首,总够了吧?”
宋引章在翻了个白眼,径自离开。
“喂,你别走啊……”池衙内好不容易逮着个能说话的人,连忙追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