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麟轻声笑了一下:“看来,许良年今日不在,对吧?”
金简说:“可不是……要是许良年在……”
铁麟突然板起了面孔:“这坐粮厅到底谁是正厅丞?坐粮厅的事到底谁说了算?”
金简扑地又跪在地上:“大人恕罪,当然下官是正厅丞,诸事该由下官做主,只是下官疏于政务,有负皇恩……”
铁麟说:“起来说话,我问你,大运西仓那两廒粮食是怎么回事?”
金简结结巴巴地说:“这……大人是问……”
铁麟说:“你难道不知道我在问什么吗?”
金简汗珠从脸上滚落下来:“下官实在不知……”
铁麟说:“大运西仓监督邵友廉说,你从他那里借走两廒粮食,有没有这么回事?”
金简说:“啊……有……有……”
铁麟说:“有户部的批件吗?”
金简见问,反而沉着起来,利嘴利舌地说:“户部的批件倒是没有,不过有穆相的手谕。大人请等一下……”
铁麟心里一动,金简所说的穆相指的是军机大臣穆彰阿,一个手掌遮天,权可倾国的大人物。如今官场上,穆党满天下。他的手谕,当然比户部的批件更有用了。
金简从案卷里找出穆彰阿的手谕,递给了铁麟。
铁麟接过仔细地看着,穆彰阿只说此粮朝廷特需,到底是何所需,他并没有说。
这时候,貌似草包的金简却说出了一句戳铁麟肺管子的话:“要不,铁大人去问问穆相?”
铁麟看了金简一眼,恨不得扇他个耳光。就是再借铁麟点儿胆子,他也不敢去问穆彰阿呀。就是要问,也得由王鼎大人当朝去问。
铁麟把穆彰阿的手谕还给了金简,他注意到了金简的神态渐渐地平静下来。很显然,金简是穆党的中坚分子,有了穆彰阿这个靠山,他还有什么畏惧的呢?但是,铁麟转念一想,心里突然一亮。金简到底还是个蠢货,见铁麟问那两廒粮食,他心里有了底。那么刚才他为什么那么紧张呢?很显然,他以为铁麟抓到了他别的什么把柄,到底是什么把柄让他如此紧张呢?
金简恢复了常态,开始向铁麟讨好说:“铁大人今日要是赏光,就在舍下用点儿便饭吧。”
铁麟摇着头说:“不不,谢谢了,我还要返回京城。过几天本官就要来仓场衙门,大运西仓陈粮为什么积压那么多?邵友廉到底称职不称职,坐粮厅的几处要害的官员要调整一下,你跟许良年先议议,等本官来通之后再做决断。”
铁麟说完,举步朝外走去。
※※※
在城墙上修建庙宇,为世所罕见。蹊跷的是在通州城墙的东南隅,竟然矗立着一座金碧辉煌的文昌阁。
陈天伦、马长山陪着甘瑞骑着马过来,沿着城下的马道直接登上了文昌阁。这里是文人墨客吟诗唱词,附庸风雅的地方。三个人有两个是国子监的生员,来到通州,进过饭店,逛过赌场,看过跳宝案的,怎么也得到文昌阁来应应景儿呀?要不,怎么对得起孔孟之徒的美誉呢?
文昌阁里供奉的是文昌帝君,掌管功名利禄之神。陈天伦和甘瑞要读书入仕获取功名,怎么能不给文昌帝君烧炷香,磕个头呢?
拴好马匹,三个人便进了红墙环绕的庙门。文昌阁分东西两进院落,东院的殿堂里有神牌、香案、功德箱。三个人拈香点烛,跪拜祈祷。拜完之后,又进了西院。西院较为宽阔,有两株参天古树,一块康熙年间重修文昌阁的石碑,还有石桌石凳等清谈品饮的方便之处。
陈天伦站在城头上,眼前顿时开阔起来,兴奋地对甘瑞说:“到这里游览,最宜夏秋之季。甘兄请看,东面是奔流的大运河,万舟骈集,舳舻千里;南面是通往京都的御制石道,车水马龙,人流如涌;西边是通州古城,万家灯火,仓廒耸立;北面是土石两坝,宝塔入云,钟播天外……”
甘瑞说:“听听,陈兄又在作诗了,可谓是才华横溢,脱颖而出。”
陈天伦说:“不怕甘兄见笑,学弟还真的在这文昌阁上作过一首诗。”
马长山说:“且慢,作诗不可无酒,等我把酒摆上,兄弟再大展才华。”
说着,三个人把从饭店里带来的酒菜、酒杯和两瓶湾酒,摆在了石桌上。马长山把三只酒杯斟满,甘瑞先端起一杯,兴奋地说:“陈兄请,兄弟手端酒杯,聆听天上之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