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天之后,张心玲终于等来了模板厂的上班电话,这一天的到来,好像是她内心当中一直期待着的,但又好像是她内心里一直都在恐惧着的。她的未来又不知道会变成什么样子了,刚刚归于平静的生活又将再次掀起波澜,她的表情变得非常的凝重……
第二天,在张心玲的无限遐想当中到来了,她骑上自行车,向模板厂奔去。真是想不到啊,这兜兜转转的,她最终又回到了模板厂,唉!
路边高大的白杨树已经变得郁郁葱葱,茂密的树冠似乎可以遮挡住所有头顶的阳光。树下草坪上的小花也开得正艳,红色、粉色还有黄色的,这都是那些马路养护工们辛勤劳动的杰作,谢谢他们的辛苦付出,才让我们的街道变得如此美丽。
张心玲内心感慨万千,真的就像是做梦一样的感觉,似乎就只是在昨日,佳心还是那么小,大手牵着小手的情景还历历在目。现在,孩子长大了,她也已经是快四十的人了,不知道她的未来还会有多久?按照父母的年龄计算,她留在这个世界上的时间就只剩下十几年了,在这有限的时间里,她还能做点什么有意义的事情,让这个世界也感知到她曾经的存在呢?对,她必须坚持把小说修改好,出一本书,哪怕这本小说的读者只有自己,她也要努力去实现这个梦想,想想这是一件多么有意义的事情啊!
这样想着想着,张心玲不自觉地苦涩地笑了,如果有一天她的生命结束了,那她就可以真正和别人一样的平等了,再没有正常人与残疾人之分了……
办公室里,模板厂的老板娘胡艳,正端坐在一把高大豪华的太师椅上,她用那双不怒自威的丹凤眼,冷冷地盯着张心玲。这个女人曾经和她同坐在办公室里,干了一个多月的保管员,后来也不知道为什么,说不干就不干了。这是看她这个老板娘太和善,太好说话了吧。这次,她必须给这个女人好好立立规矩,什么都不说,先打她一百杀威棒,给她浑身上下先敲打敲打,熟熟皮,也让她知道知道,这工厂企业啊,是有规矩的,可不是你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
“张心玲,你来了啊。现在上面要求残疾人必须在岗,再挂名可不行了。“老板娘开门见山的说着。
“这上面怎么又突然查的紧了呢?”张心玲故作惊讶的问,她在心里说,是啊,如果不是上面检查的紧,你都不愿意让我们这些残疾人来上班。我们这些残疾人,在你面前晃来晃去的,你看着我们就烦吧?你只想利用我们的残疾证去换取国家给你的高额退税吧?奸商!
“上面一直都是要求残疾人在岗的,只是我们厂子里没有那么多适合你们的岗位,所以就只能挂名。这不,你来了,也只能去车间干活。”
“什么?你昨天打电话不是告诉我当保管员的吗?怎么今天又让我去车间了呢?车间里的活我能干了吗?”张心玲有点晕了,昨天在电话里说的好好的啊,还让她当保管员的,怎么说变就变了呢?这个老板娘说话到底还有几句话是真的呢?
“可是,现在就车间里缺人,你只能去车间!”胡艳心里也闹心啊,她想说,如果我昨天就告诉你去车间里干活,那你今天能那么痛快地就来了吗?这是计谋好吗?这叫做兵不厌诈。曾经给了你保管员的工作,可是,你不珍惜,那么这份体面又清闲的坐办公室的好工作,以后都不会再属于你了,给你脸你不要,那么以后都不会再给你脸了……
张心玲完全知道车间里的活是又脏又累,机器的隆隆声震耳欲聋不说,好像还很危险。听说有好几个工人都出现过意外,有手受伤的,有脚受伤的。有个人以前还是好好的正常人,在流水线干活的时候,那一摞模板坯子倒了,正好砸在腿上,粉碎性骨折啊,后来就变成了残疾人,现在就以残疾人的身份留在这个厂子里了。太危险了,想想都不想干。可是,怎么办呢?看样子老板娘是铁了心要把她放到车间里了,如果她不去车间,势必就要被解除合同,那么养老保险费就得自己交了,那可是一笔不小的开销啊,她到底要作何选择呢?
想想都觉得可笑,她放着那么轻松的快递客服不干,偏要来这里受欺负?看来她还是逃不掉一个平凡人的物质化侵蚀,为了那点保险费,最终她还是放弃了自我。在老板、老板娘面前,她是如此的渺小,被玩弄于股掌之间,而她却没有一点反抗的资本。先干干再说吧,也许别人都能干,她也能干呢。目前,张心玲觉得自己只能接受,这是她认为的最好的选择。
生活还真是一道难解的数学题,让人烦躁又烦恼,张心玲的内心充满了对前途未卜的茫然与恐惧。
张心玲领了一副手套,一个口罩之后,向车间里走去。车间里的机器一台挨着一台,到处堆放着铁板、铁条。看着车间里杂乱无章的环境,张心玲是一个头两个大,自己内心的高傲被消耗殆尽。
“胡主任,您好!老板娘让我来车间干活,请您给我安排工作。”张心玲来到车间主任老胡身后,声音有些悲怆的说。
胡大主任回头看了一眼张心玲,没有说话,他直接领着张心玲来到一个机器跟前,打开了机器按钮。接着,他拿起案板上的铁板条,放在机器的操作台上,左手扶着铁板条,后手往前一推,然后脚一踩,只听机器发出一声巨响之后,铁板条被切断了。他连续地往前推了几下,又踩了几脚,那根长长的铁板条就被切成了规格一样的几根短的筋板了。然后,胡主任转回身说:“张心玲,你看明白了吗?就这么切,这就是你的工作了。”
张心玲的心脏被机器巨大的响声震得砰砰直跳啊,她本能的对这里的机器产生了恐惧,她怯怯地说,“我也不知道我能不能干了这个活儿?”
“是人就能干了,就是看你想不想干了!“胡主任脸上现出鄙夷的神情,在他看来,这个张心玲若不惊风的样子,干活肯定也好不了。没办法,老板娘是他的亲姐姐,姐姐安排什么样的人来车间,他都得接着。
看着胡主任一脸不屑的表情,张心玲略显尴尬,胡主任的话怎么听起来有些熟悉的感觉呢?对,是幺叔叔说的,给狗安块大饼子,狗都能干了,你说简单不简单?
张心玲按照车间主任说的,一脚一脚的踩着机器,一个一个地切着筋板。那隆隆的机器声震颤着她的耳膜,敲击着她的心灵。张心玲的心脏是砰砰直跳,她又紧张又害怕,她白皙的脸颊涨得通红,汗水不一会儿就从她的脸上流了下来。张心玲不停地在想,“我的手会不会像这根铁板条一样,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被切断了呢?”
把张心玲安排到机器跟前之后,胡主任就忙他自己的事情去了。现在厂里的模板订单很多,工作很紧张,车间里现有的那几个人都是哪种料供不上电焊工焊接了就下哪种料。所以,车间主任显得很忙碌,他在下料和安排工作之间周旋,像个陀螺一样。
过了一会儿,胡主任又想起了车间里新来干活的张心玲来,他急匆匆的走过来,站在张心玲身后看了一会儿。
“这活还行吧?”胡主任面无表情的问。
“这机器的声音太大了,哐哐的,震得我心脏都快受不了了。”张心玲像是找到了救命稻草一样,略显委屈的说着。
“没事儿,干几天习惯了就好了。”说完,胡主任接过张心玲手里的料,给她做示范,“你看这活多简单啊,你就这么手推一下,脚踩一下的干呗。你看那么多人,都干了多少年了,也没见哪个人心脏给震坏了,怎么就你金贵啊?”
张心玲看着胡主任,他怎么能干那么快呢?就像是飞一样,自己连看都看不清。他的手离那个剪刃那么近,也不害怕把手切掉。唉,差距啊!
张心玲干了一整天,也担惊受怕了一整天。好像是终于熬到了下班时间,她似乎是再也无法忍受了一样,她走到胡主任身边,怯怯地说,“胡主任,我明天不来了,这活我干不了。”
望着张心玲离去的背影,胡主任无奈的摇了摇头,“我看你干的挺好的,怎么说不干就不干了呢?”
张心玲跟没听见一样,头也不回地径直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