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议事厅已是乱成一团,谋士们准备着作战的地图、资料,筹划兵员抽调、进军路线和粮草补给方案。当北伐的事定下之后,为了保密,这些人就不能回家了,全部吃住在这里。
让我感到痛苦的是,法正又病了。在这关键的时候出现这种事,实在是让人感到十分痛苦的。但是人不能与天抗,也不能与病抗。
我探望了他几次。他得了一种奇怪的病,一病起来心就痛得难以忍受,呼吸急促,脸肿得发紫。我把最好的大夫都派到他身边去了,但是只怕此次他很难挺过去了。
所以,实际的工作要由孔明来负责。而我只是对人的使用粗粗过了一遍,就累得受不了。但是,那些枯噪的姓名、履历,在孔明眼中是鲜活的,生动的,会颦会笑会说会动的。
他有着过目不忘的本领,任何人只要见过一面,他就绝不会忘,看到一个名字,他也可以丝毫不差的把关于那个人的一切都讲述出来。他的超绝是常人难以想象的,而我,更不可能管窥其高渺。
此次北伐,张飞、李严和孟达是不能动的,他们所守三郡,是益州的大门--虽然北伐是大动作,但也不能因此而把家丢了。
在历史上,孟达会于今年叛变。但是现在,他既没有害关羽死,又没有被刘封欺负,投降的事应该可以缓一缓的吧。在益州诸将里,他也算得上文武双全,功劳卓重,没有理由,我也不敢动他,虽然在我心里,真得很想马上把他换掉,找相贴心的人来顶替他。
此次出征,对外号称是举国之兵,但其实,所有兵力不过三万,但具都是精锐中的精锐,包括了父亲手中的白耳军和孔明亲自训练的虎步营。
此时正是春耕时节,是不宜征战的,所以不可能大范围抽调平民。甚至,由于路远难行,大部队的运动不仅难以展开,而且全把国力拖跨,我们要打的是攻心战。
我们初步拟定的是兵分两路,我随中军出陈仓,破扶风、取新平、安定、攻金城,而马超引兵出祁山,攻西城、翼城、取南安、狄道、攻金城。
此时,曹魏唯一能战的部队便在金城,守城的是一个名叫苏则的没听说过名字的人物。
相比之下,中军的道路远上一倍有余,但借着已取长安之势,席卷数郡应该不成问题;而马超所行路线由是他多年经营之处,若取不下,那实在要说他本领不济了。
走进大厅,谋士们开始站起,对我行礼,我对此很不满意。我认为一旦把这些人召集在一起,那作战就已经开始,在此时,军务才是他们的首要任务。而一个专心一致的人,是不应被旁边的人或事打扰的。
才进入内间,诸葛乔已快步走过来,悄声在我耳边说道:“苏氏又去见王爷,被阻在外面,我们要不要……”
我心头一乱,这个女人!但我还是摇了摇头:“当前重事,莫过北进。让人把她送回家,看管起来。待我们全到了长安,再放他一家团聚,让他做个平常百姓,安享一生吧。”
诸葛乔道:“我们想让她安静,只怕她不肯呢。虽然她没什么力量,但众口烁金,若影响了少主前程,只怕不妥。”
又来了,我抓抓自己的头发,痛苦的想着,眼前又一次闪过那女人一双凶狠而恶毒的眼睛。
杀了她么?现在对我来说,是轻而易举的事。我手握重权,一言可定人生死。父亲和法正的重病,使整个益州的权力到了我的手中。我有任何的举动,只要悄悄进行,都不会引起什么大的搔动。
但是,我不想这样做,不是因为心软,不是因为仁慈。只是不想,不愿。
“给她多送些柴米银钱之属,安定了她的生活,让人好好劝劝她。”我低声说着,“记着,不许伤害她,更不准动她的儿子!我们已经对不起她了。”
诸葛乔点头去了。
这件事,其实已成我们两个的心病。对付刘铭的时候,我们还可以心无顾忌,但对付刘铭的妻子,虽然诸葛乔会站在客观的立场上冷静的分析,但在感情上与我完全相同,终是难以下手。
算了,过一天算一天,也许这两年,他一家就会忘记这些事,不再与我做对了呢。
赵正快步走来:“少主,马将军来了。”
我忙起身,对着镜子照了又照,然后转身向客厅走去。
小客厅按照我的吩咐,已经打扫的一尘不染,还特意的摆放了几盆鲜花。马超是个讲究的人,我不想让他感到不快。
站在阶前,便看到厅中银光闪耀,那是马超身上的鱼鳞甲和头上的狮头银兜在闪着光芒,素白色的锦袍一尘不染,整个人站在那里,便是房间里多了一株雪树银山一般。
我快步走入屋中,竟然感觉屋子里有些冷厉,在那层层叠叠的银光中,我竟似隐约嗅到一种血腥之气。我知道这只是一种幻觉,是由于我对眼前这个人太过向往而产生的幻觉。
虽然有个别人认为马超并不出色,甚至认为勇而不仁,见利忘义,不可依靠。但我却一直觉得,一个人如马超这样,将天下英雄曹孟德追得落花流水,才不妄活了一生,才算是真正活得精彩。虽然他败了,但哪怕一生有这样一次,也就足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