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条河有个朴素的名,叫做垂柳河,而慕念要赶去的目的地,就是位于这条河中游的一个小镇,那里有个叫聂野的人,她要去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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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月前,刚从icu移入vip病房的慕震林,看向慕念用极尽温柔的口吻说出一个她从未听过的女人的名字,聂舒月。
他的眼神空洞,目光悠远,或许他并非看向慕念,只是慕念正巧站在他目光的落脚点,他透过她,正看向一个遥远记忆中的故人。
病房里冷森森,走廊上传来的消毒水味道闻起来令人不适,慕念站在慕震林所躺的病床边,周围皆是慕家人,病房里,二叔三叔格外殷勤,一见慕震林醒来,快步围上来寒暄关切。
那神情,活像慕震林是他们的爹,慢一步,孝意少一分。
慕念被二叔挤到一边,神色略有不悦,眼尾一挑,正要开口讽刺,便听见慕震林叫她小名。
念念
一向深沉厚重掷地有声的声音如今气若游丝,乍地响起就听酸了慕念的鼻,眼眶里一下子涌上许多眼泪,顺带连那双盈满傲气的眼都柔和下来。
从被带回慕家的第一天,慕震林待她是百般宠溺,无论在外多么雷厉风行,回到家面对慕念,永远是一副慈父模样,从小慕念要什么他给什么,十二岁那年慕念随口说一句自己想要天上的星星,慕震林二话不说就斥巨资购入天文观测仪器,聘请国内专业团队协助,亲自找到了一颗还未被发现过的小行星,并且成功将它命名后送给慕念做十八岁生日礼物。
他说女儿就要千般宠万般爱,免得以后长大了,随随便便就被哪个臭小子的花言巧语哄骗。
她可是有星星的女孩,定不会轻易被寻常俗物迷惑。
生活在慕家这些年,再不切实际的愿望,都有人替她实现。
二叔三叔回头,不情不愿隔开些距离,让慕念站近病床边。
于商场之上叱咤风云多年,即使在病中,慕震林仍旧一身肃穆威严,只是半年来久病不愈,添了疲态,他苍白干裂的嘴唇张合,似有话要说,慕念俯身凑近。
二叔三叔,二婶三婶,各位堂兄堂妹,侄儿侄女,除却懵懂无知的孩童,其余人都各怀心思,皆同慕念一样做出俯首姿态。
慕家的顶梁柱,似要倒了。
你们先出去,我有话,要单独和念念说。慕震林说话时断断续续,仅这几个字,出口已很吃力。
慕家一众人退出去,空荡荡的病房里,慕念坐在病床前。
人到暮年,总会念旧,如今经历生死,更是二十多年前,我曾去找过她的,可他们都说她死了。谈起往事,慕震林从来凌厉的眼神中似有不可追忆的遗憾。
慕念握住慕震林宽厚苍老的手掌,时而点头,时而轻声答应。
人海茫茫,半年前我才再次从偶遇的故人那里得到她的消息,原来她二十年前只是背井离乡去了别处谋活路,我去晚了,没找到她。半年前再次得到她的消息后去找,见到的却是她的墓碑。同时,我知道了她当年生下一个孩子,那个孩子我一刻不敢再耽误,忙不迭去寻,得知,他叫聂野。
念念,你不知道我当时有多欣喜。
他是我和舒月的孩子,他的名字,是我在和舒月还没有他的时候取的。
得知他是我的孩子欣喜的同时,我也欣慰,欣慰舒月给孩子用了我取的名,我想,舒月活着的时候,该是从未怨过我的,死后,也肯定不会怨我次次都去晚了
他活得很好,和他妈妈一样,是在贫瘠的土壤里开出的花,有种坚韧的向生力,我历来行事果断坚决,却在找到他以后深陷无法抉择的囹圄,我纠结了好久好久,不知自己是否该去打扰他平静的生活。
到鬼门关走了一遭,我才想通了,我欠了他二十多年的父爱,多多少少,都该在最后的日子弥补他一些。
慕念悲痛地望着这位奄奄一息的老人,听他将埋藏心底的遗憾娓娓道来。
走出病房,轻轻关上病房门,转身,慕念的眼睛红红的,哭肿了。
二叔慕震西忙上前给她递手帕,语气哄诱:念念,大哥和你说什么了?
慕念并未接过手帕,她有轻微洁癖,从不轻易使用他人的物品,慕震西刚才心急,竟殷勤到忘了慕家大小姐有洁癖这一茬。
慕念抬手用指腹浅浅擦了眼尾几滴眼泪,目光轻盈一扫,便看清楚了这堆人眼中藏不住的野心,分明他们才是和慕震林流着一脉血液的亲人,却比谁都觊觎慕震林的金钱、荣誉、权力,竟没有一个人真心希望慕震林活下去。
她看着这堆人影,缓缓开口,说:去望乡镇,找一个叫聂野的人,把他带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