儿开口,给从后面来的刘保儿听见了去。
“墨寒姐姐你还不知道啊?也是,墨寒姐姐平日里得了空不是跟郎大人学画就是看书写字的,也不会跟我们一起多说话。所以宫里的事情恐怕还没有我这个来了不到一年的小太监知道的多呢!”刘保儿走到了跟前,扬起头,若是脱了那身太监衣服就只是一个顽皮小孩。
“进宫不到一年,没有学会别的,贫嘴的功夫倒是见长!”陈顺儿如今也是升了品级的太监,训起人来也是一点不含糊。我立在一旁听他继续说。“你什么时候跟墨寒姑娘攀上亲啦?”
“墨寒姐姐年纪比奴才大嘛,这一声‘姐姐’还叫不得啊?”刘保儿嘟囔着,“墨寒姐姐,你是真不知道啊,晓月姑娘跳井以后没有多久华贵人就疯了,送回家去了……”刘保儿又身神秘秘的凑到我面前,小声说:“听说是闹鬼……”
“刘保儿!”陈顺儿将他一声喝住,“回头告诉师傅还不撕烂你的嘴!”陈顺儿目光转回来对着我,轻轻一点头,没有否认刘保儿的话。
我心里“咯噔”一下,却只能微笑说:“你快送进去吧,李总管怕是要着急了,到时还不得骂你。快去!”我看着陈顺儿身影消失在锦帘后面,才装作嗔怒的样子对刘保儿说:“以后别话多了惹祸,就算学不到李总管的,也跟陈顺儿多学着点,不然挨骂还是小事,知道吗?”
“知道了,墨寒姐姐……”刘保儿有点沮丧的挠了挠后脑勺。他这声墨寒姐姐倒是改不过来了。那英华……也不过是这紫禁城里的一朵浮云罢了,飘过了,没有留下一丝痕迹。
又是一年暑往寒来,这冬天的中午,天色蒙灰,铅云深垂,压得让人感觉困乏又透不过气来。我不当值,正在屋里睡午觉,翻来覆去没有睡着,听见依稀的孩童哭声,起床寻着声音找过去,看见一个两岁左右的小男孩站在我院子外头的墙角边,正在呜呜的掉眼泪,看见了我,拿小手很快把眼角抹了又抹,才抬起头来。
我见他粉面玉琢似的一个小人儿,十分可爱,就过去将他抱起来,走进院里坐下:“你怎么在这里哭啊?有没有人带你来?”
他摇摇头,说:“我……没有哭。”又看了我一眼,小脸浮上两朵小红晕,说:“额娘不让哭,额娘说,男孩子不能哭。”
我一听心里乐了,这孩子年幼但是已经很懂事了,可还没有学会说谎呢,他的额娘该不会用“男儿流汗流血不流泪”来教育这么小的孩子吧?
“你放心,我不会告诉你额娘的。你额娘呢?”他应该不是哪个宫里的阿哥,就是哪位福晋带来的孩子吧。可是他摇了摇头:“不知道,我一个人跑来的。”
原来是玩的迷路了。
“那你知道自己的名字吗?”我笑眯眯的问他,这个孩子的脸就像个水蜜桃似的,就算不想咬一口也很想上去亲一口。
“我叫弘旺。”
弘旺?八阿哥和八福晋唯一的儿子!我怜惜的低头仔细看了看怀里的这个孩子。虽然他父母都死得很惨,不过他还不是很命苦的,还好还好!既然弘旺来了宫里,八福晋应该也在宫里吧,不是在良妃那儿就是在宜妃那里。“我带你去找你额娘,可好?”
小水蜜桃点了点头,我开心的终于忍不住亲了他一口,他居然还害羞,把个小脸埋进了我的肩窝窝里面,真是太可爱了。我抱着他刚刚出了院门没多会儿,看见八福晋领着良妃宫里的几个宫女太监找了过来。
我把小水蜜桃放下,福了一福:“福晋吉祥。”
小水蜜桃一落地就冲着八福晋扑了过去:“额娘——”
“你呀到处乱跑,累得额娘到处找你……”八福晋紧锁的眉舒展开,眼眶却还是红红的,一把弘旺紧紧抱在怀里,想来她是相当疼爱弘旺的。
“额娘,我没有哭。”小水蜜桃把小脸在八福晋身上擦了擦,抬起脸,一副“我是男子汉”的样子。我哭笑不得,刚刚还说不告诉他额娘,他自己转头就此地无银三百两了。
“嗯,乖!”八福晋又转向我,打量了我一番:“你是墨寒吧?”我和八福晋没有正面见过,我见到她也就是过年过节皇帝一大家子团聚的时候见的。她跟着八阿哥坐在阿哥席上,自然不会对我这个离她还比较远得宫女多加注意。
“是,奴婢墨寒。”我浅浅笑着,注意力还在小水蜜桃身上。
“常听十四弟提起你,只要闲聊,十四弟开口闭口满口都是你。”一般福晋还是应该称皇子为阿哥的,但是八福晋是郭络罗氏和硕额驸明尚的女儿,从小跟阿哥们一起长大的,所以一直以兄弟称呼阿哥们。八福晋眼中有些许我没有看明白的东西,只是要不是这两年我一直学着不管发生什么都要微笑,此时听了她的话恐怕要不知所措了。
“今天谢过你了。”八福晋出生高贵,人又美貌,总是会有些娇纵,不过还是很有礼有节,没有因为我只是一个宫女就不把我放在眼里。我对她的印象从史书中跳了出来,四四后来说她奸诈狡猾又说八阿哥是为妻所迫,但我直觉认为八福晋应该不是历史记载的那样。我还是浅浅笑着:“奴婢不敢当。您等等,今天很冷,天色又阴沉,怕是一会要下雪。”我转回屋里随手拿了把伞,“您带着吧。”
八福晋微微一愣,还是从我手里接过了雨伞,冲我颌首一笑,转身离去。
雪终于下下来了。先是重重的雹子,噼噼啪啪打在金色琉璃瓦上,四溅。越发觉得冷了。
“瑛琪,下雪了,你去四执库把万岁爷那件墨青色外罩的紫貂裘取回来,没准明儿个李总管就要吩咐取去,到时怕的雪积厚了路不好走。快去吧,现在天色还早,再迟会回来时就晚了。”我吩咐着瑛琪。我吸了一口冷冷的空气,这几个月来,我已经慢慢适应和习惯了凡事提前想提前做。
天空黑压压下来,雪开始下大,絮絮的一团一团往下砸,落在树枝上还有“啪啪”的声响。我站在院门檐下张望,每次一到阴天,我就不知道时辰,这时更是担心还没有回来的瑛琪,总觉得已经过了很久。还没有完全黑下来的时候,终于看见了一小点身影由远及近,瑛琪抱着一个大包袱回来了,尽管打着伞,可还是周身粘着大片大片的雪,衣服上,头发上。
“总算回来了,可担心的我,早知道这么担心,不如我自个去了。”我笑着迎她,“快,拍拍,进屋暖暖去。”
进了屋,我才看见她身上有处大块脏兮兮的痕迹,我一愣:“咦?瑛琪,你是不是摔了?”
“嗯。”她小小的嗯了一声,立即打开手中的包袱拿出那件紫貂裘翻看起来。
“怎么了?”我疑心的走近了,看她紧紧的咬着下嘴唇,“是不是很疼?摔在哪里了?”
她细细的在貂裘上摸过一遍,又拿到灯下仔细看过,抬起头来看着我,眼眶发红,两滴泪滚了出来:“墨寒姐姐……怎么办……万岁爷的这件衣服裂线了……我刚刚摔了的时候……”还没有说完就已经泣不成声了。
我忙拿过来看,果真是从腋下裂开了。我也想问个怎么办啊,可是我得那个主意才行。万岁爷不止这一件貂裘,是不是再到四执库去拿件,把这件送去浣衣局缝补,现在时候不早了,等走到四执库,那边怕是已经休停了,怎么就没有个自行车呢,总靠走路,不但累还总慢……可现在不是抱怨的时候,还是想别的办法……我是肯定不行的,瑛琪已经哭成那样了,也不敢叫她补……对了!去储秀宫找姜琼姑姑。
我裹好衣服,拿起一盏羊角灯笼,对瑛琪说:“别哭了,洗把脸,收拾收拾,食盒的饭菜给你温着呢,快吃吧。我出去下,你累了就先安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