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一个罪人在彻底犯下大错之前都有被挽救的机会,可我一次都没有去试图了解兄长内心的想法。”缘一最后道,“他会落得如此地步,都是我的错。”
你傻眼了。
“不是,”你说,“这特么和你有什么关系啊?”
有句讲句,岩胜的心理有点问题,这你是知道的,毕竟正常人干不出没事捅朋友刀子这种操蛋事。人的每个行为都有内在的原因,岩胜能在人生的大道上跑偏那么猛说明他心中的错念生成已早,这两兄弟在重逢之前分别了十年,缘一是再标准不过的道德模范,那岩胜的变异应该是在继国府的时候发生的。
冤有头债有主,你怎么想都觉得这个锅应该甩给继国家的那个辣鸡家督才对。
“你这是幸存者自责。”你说,“按你这理论,世上一半的罪人犯罪都是无可奈何的行为了。痛苦不该是人犯错的理由,岩胜肯定也知道这个道理,所以……”
所以他不声不响地走在烈火中接受自己的惩罚。
你忽然意识到了这一点,转头看向那个踉跄的身影。
“我们是兄弟啊。”在你的背后,缘一如此说道:“生前我没能给兄长带来慰藉,起码要在死后给他陪伴。”
“……你确定?”你问,“岩胜说不定要在这鬼地方待上几千几万年,即使这样,你也要陪着?”
“我不愿他长久孤独。”缘一回答,“我们是家人,即便是地狱漫长的处刑,也要一起度过。”
你惊讶地发现,他是认真的。
人类的感情永远是你最无法理解的程序,你想劝说缘一放弃在地狱当钉子户的打算,但却找不到理由,于是招手召来了鬼灯,旁敲侧击地问他陪伴在孤独地狱受罚的罪人算不算违反规定。
只要鬼灯给予半点肯定的答复,你就会顺水推舟劝阻缘一,没想到鬼灯眼皮都没抬一下,淡淡道:“这个啊,没问题啊。”
你一愣,继而大惊:“为什么?!”
你被关在哈利湖几万年都没个狱友一起打牌吹水,凭什么岩胜就能有家属陪着解闷?
“地狱没有家属不能在罪人受刑期间陪伴的条例规定,倒不如说,我们很欢迎这样的申请。”鬼灯说,“刑罚从来就不只有偿还罪孽的意义,单纯的痛苦教导不了人的灵魂,如果意识不到自己的错误,那恶人只会不断制造悲剧重复牢狱,给狱卒带来大量工作。所以我们欢迎任何能给死者带来正向精神改变的行动,在缘一先生之前,已经有许多家庭选择和走错路变成鬼的家人一同受苦了,再多他一个也没什么。”
草啊,这他妈都能行?
你再次被地狱的骚操作惊讶到,心情复杂地用脚划地,到底没说什么。
其实缘一愿意留在这里,对岩胜来说是件好事,岁月能抚去一切恩怨,在地狱里他们有无数时间慢慢和解,修复生前的间隔。
但你总觉得,应该有更好的选择。
“哈斯塔大人打算在这附近再逛逛么?”鬼灯公事公办地询问,“还是说我去河边再待一会儿?”
你心说别讲得你好像在跟谁偷情似的,挠头望向缘一,“你还有什么想和我说的么?”
缘一迟疑了一下,摇头道:“知道你过得很好,我就安心了。”
诶……合着他等在这儿只是为了和你叙个旧?你有些失望,磨磨唧唧了一会儿,没想到缘一忽然沉闷起来,刚才提起岩胜时他还像个大演说家,现在却又变成了蓝丝带的女孩,时间带来的隔阂终于出现在你们之间,你和他相顾无言,胸口不存在的心跳声传不来回响。
这时你才意识到,你们已经分别了很久。
有个词叫什么来着?对,缘,日本人很信这个不是么?缘分到了就相遇,缘分没了就离别,也许你一开始就搞错了什么,这次见面只是最后的一次道别,道别哪里需要太多的言语,电影里的主角总是含泪一笑就相忘于江湖,你们活着时的一切都已经成了尘土,岁月如梭,已经没有什么好怀念的了。
“那……那我走了?”你试探着问。
缘一沉默着点点头,“我送你。”
你没有拒绝,鬼灯也不多话,见你们达成了一致,就领着你们离去。离开火焰灼烧的土地重新走上平坡时你鬼使神差地回头望了一眼,岩胜还在背负着巨石艰难前行,你定定看了几秒,忽然拍拍鬼灯的胳膊。
“你等我一下。”你说,匆匆折回去,跑到岩胜的身旁。
“阿系?”岩胜看见你时愣了一下,你没管他,抓着他的衣袖垫起脚尖去够他后背,你从那堆碳酸钙和二氧化硅混合物中挑选出了两块不大不小的石块,若无其事地把它们揣进兜里。
草啊,好沉啊。
岩胜一怔:“……阿系?”
“这是当年你送我那两颗糖的还礼。”你说,“我们神仙从不欠人类人情,你以前给我两颗糖,现在我拿走你的两块石头,你曾经杀了我一次,而我也杀回了你——所以我们两清了,再不相欠。”
岩胜愣愣地看着你。
“你这个笨蛋,别再犯傻了。”你闷闷道,低着头踹了他一脚,扭头哒哒哒地跑开。
鬼灯一脸平静地看着你提拎着石头回来。
“哈斯塔大人,偷走刑具是违反地狱规定的。”他指出,“而且这些石头是罪人的恶孽,你要是带走了,那这些罪过可全都要算在你的头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