音婉转中含娇,没了拾月庵落尘小居外听到的激愤。她长大了。长眉远山含黛,明眸秋水横波,全无庚帖上小像的圆润憨态。目光落在他身,要笑不笑的唇微抿着,好似心情尚不错。
云崇青不再板着脸,眉眼放柔。
这就是叫姑姑等了一年的人?温愈舒回之以颔首。
常汐虽盼人来已经盼了很久了,但这突如其来,她又乍不知该如何跟姑娘介绍云家小爷,呵呵干笑两声,才挤出话:“故…故人,对,就是故人。”
抱着陶罐的常河,都没眼看他那窝里横的妹子了:“是故人,赶紧着赵大姐烧水,让云家小哥洗漱一下。”
“对对对,”常汐一下子惊醒,手在衣上擦了擦,脚往右转发现方向不对,又立马向左,疾步去厨房:“赵大姐,快备水,咱来客了。”大冷的天,小哥儿千里迢迢地赶来,别再给冻坏了。
云崇青收回目光,放开缰绳,转身拱手向大汉:“在下云崇青,来得冒然,打搅了。”
云崇青?温愈舒眼睫一颤,去年的山北乡试解元。云?她的记性一向很好,尤其娘临终前的那一年事,大小都清晰于心。夫子,身教为上。屈于权贵威武之下的,堪不得好…云禾此人质直…他是云禾独子吗?
“这这…多礼了,使不得。”才暗骂过妹子窝里横的常河,也有些手足无措。这云家小哥咋长得,神仪明秀朗目疏眉,皮子还瓷白。埋汰在他身上,都变了味,成了慵懒不羁。
还是夫人眼毒,这位单相貌,就甩诚黔伯府那个陈丰十八条街。再察眼神,宁静清澈,一看就是心干净的正派人。最关键的一点,家里头简单。跟他们姑娘配,多好!
“也也不冒然,我常河也才从三…不是,赶紧先屋里歇会。”
“好。”
因为尚不明愈舒心境,云崇青朝正屋门口一拱手后,解下挂在马背上的行李,便推着常河指向正屋的胳膊右移,去往偏房。
算他懂礼。温愈舒樱桃口松开,轻吐一气,掩在发下的两耳不知何时已见红,转身掀起门帘回屋。
洗漱后,云崇青绞干发盘坐在炕上。来时一路,他都在回忆过往。
温三夫人病逝,愈舒的庚帖被送到他手上,这是信任,也是最后的托付。现拿着庚帖,他首要做的就是问明愈舒的意愿,若其心有所属,他便是她的后路。若下嫁他,他就以心相许,她不负他亦绝不辜负。
咚咚…门外常河唤道:“云小哥,我给您送晚膳来。”
“请进。”云崇青拿了一旁的发带,将发高绑,下炕去迎常河:“多谢您。”
“您真的太客气。”常河把大木托盘小心放到四方桌上:“小鸡烧野菇,我妹子的拿手好菜。煎福黎沾辣子酱吃,冬日里最可了。驴肉酱包子,才出笼的,快趁热吃。”
云崇青确实有点饿了:“那在下就不客气了。”
“好好,不客气好。”常河也顺手拿了只包子大咬一口,拉了条板凳过来坐。刚在厨房,他妹子连三关照,让他跟云小哥儿唠唠嗑。
“您是接了信儿过来的吧?”
轻嗯一声,云崇青点头:“回到家,我爹就把信给我了。很抱歉,让你们等久了。”
“也没有。”常河挠头,有些话咋说:“以后我们在这长住了。呵呵,你有空常过来玩。”
“来了这,愈舒还习惯吗?”云崇青喝了两口鸡汤,夹了只包子吃。
常河不发愁了,大腿一拍:“云小哥,您是敞亮人。有话有事不埋着,不搁这装傻,也不为难我这个粗人。那咱们就敞开说。”
“您说。”
“您此次来是个什么打算?”妹子着急上火,他心里头也悬着,只不好露出来。这庄子不大,只三百余亩地,就挨着冯子屯。温三也做了回人,庄子契书夹在姑娘庚书里,一并给了。
冯子屯是车头岭附近最大的屯子,有百户人家,人一多嘴就碎。
从去年他们着这地,那屯子里的眼睛就盯在姑娘身上了。明明离京城老远,可有些个刁妇知道的却不比京城百姓少。一传十十传百,去年年还没过,他们姑娘就成号人物了,什么嘴大如盆、眼如铜铃,还极喜吃小孩…
更糟蹋人的是,屯里那些脏的臭的不知受了谁怂恿,竟敢上门自荐枕席。当然姑娘性子也不软,来一个着人打一个,来一双打服两。现冯子屯的人嘴上占便宜,但都绕着他们庄子走。
暗里谁在为难姑娘,他也不用费心思想。北轲什么地儿?就挨着邵关府。邵关府谁娘家?
姑娘都离开京城了,邵瑜娘都不给条活路,是非要把人作践死。
“我做何打算,要看愈舒。”云崇青实话直说。
正屋里,常汐把膳摆好,才要说什么,却被姑娘抬手打住了。
“今日先不说。”温愈舒已经思虑过了,常汐姑姑是娘的奶姐,身边最信任的人。这些年温府里什么情况,姑姑一清二楚,但却从未劝过她忍,亦未出手助她保诚黔伯府的那门亲事,只一心守着她。
种种行为,想来应是受了娘的指示。如此,她离开温府该是在娘预料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