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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熹笑道:“小小年纪怎么张口闭口死啊死的!若打了败仗就要去死、那我早在卫州就没命了!可我输了非但不想死、还要再战、再打,至赢方休!”赵熹站起身,“我问你,我仍用你为先锋、叫你再去慈安探路,你敢不敢!”
诸军颇为意外、孙亮更是震惊:“元帅,您、您还肯信我?”
“信,为何不信?本帅正愁你心高气傲、敌人就给你上了一课,以后你必然加倍小心;既败因已去,再战自然能胜!”赵熹走到小将面前,“但你要记得,此战乃你折罪之战,今日之耻你该罚军棍一百,再战赢了不会记功、这一百军棍也要补上;输了就只得斩首示众,你还敢战么?”
“敢!”孙亮大声回答,他浑身微微颤抖,不知是期待还是害怕,“属下决不负元帅所望!”
赵熹颇为满意,又一番布置、定下日期,诸军这才散去。李温走上前为赵熹倒了杯茶,问:“孩儿知道母亲思虑千重、孩儿万万不能及,只是孩儿还不明白:如今咱们求速胜,孙将军毕竟新败、军中将帅又多,以孩儿看叫他稍作歇息、用其他将帅更稳妥些,母君为何还要他做先锋呢?”
赵熹笑着接过茶:“一将功成万骨枯,孙亮在军中日久、实在是个将才,不过区区一败而已、怎会困住他手脚!叫他趁耻未忘、战意浓时再去,他定奋力!等他长成,哪怕未来功勋卓著、也会牢记今日之战,再不敢自矜轻敌不说,对提拔栽培他的咱们也更忠诚。”
他轻抿一口,又道:“你说稳妥、那自然是用老将,但今日之伏决非蒋钦所为、他身边也无甚可用之人,这埋伏匆忙又惊险、设计之人一定年纪不大、遇敌不多,想来也是位小将。咱们军中虽说将多、大都比我年长,我已四十了!再过两年地方小辈长成、我方将帅已老,就算打下江山、又有谁来支撑泱泱帝国!不单孙亮,我还调了元奢前来、哥哥的长子也会来前线、以后还要栽培更多年轻人,温儿,”赵熹看向李温,“我知你不愿杀人,但战场之上果决才是慈悲,你也要准备了。”
李温立刻挺起胸脯、向赵熹拱手行礼:“母君放心,孩儿早已非当年小儿!请元帅尽管吩咐、末将绝不负元帅所望!”
赵熹点点头,放下茶杯,道:“那我问你,你可知今日孙亮为何会中伏?”
李温蹙眉想了想,答:“孩儿只以为是孙将军大意轻敌、误中奸计,难道还有别的缘故?”
赵熹道:“孙亮年纪轻、可先锋军前还有斥候、先锋军中自上而下各级军官也有数百,咱们军中军令如山、但也广开言路,向来鼓励群策群力,这么多人全都没有发现有埋伏、甚至无人提醒孙亮要谨慎小心,这又是为什么?”
李温沉吟半晌:“是我们太急于求成、导致军中上下焦躁起来?”
“不错,确有此因。”赵熹又问,“你可知南征已有多久?”
李温答:“出征那年秋孩儿入营从军,如今已过两个中秋。”
“是啊,再有两年、我儿也要长大成人了!”赵熹深深一叹,“当初我与承平推研、南征之战五年能平,如今已过去一半了。大家都说南征顺利、一路高歌,可其实观览长册、战短胜易、战久胜难。这两年咱们从京胶交界一路推到江州中腹,座座城条条路是胜利、更是将士们的长途跋涉、奋勇厮杀,整整两年,他们兴纵然高、身体却已经疲累了!而江州已在存亡之际、加之咱们替他们清洗势力,如今正是他们新贵崛起之时,军民要保家园、新旧要争权柄,他们斗志昂扬、咱们疲态初显,咱们日后不会再像先前那般顺利、每进一步都很难。”
李温恍然大悟:“难怪先前您说在晏城之后要休整一年……咱们攻下慈安之后再作休息?可您又说要速胜……”
赵熹悔道:“实实不该逞一时之快落人口实。能速胜自然是好,但从今日事看,欲速则不达、还是得慢慢来。”
李温看向赵熹,目中有愧意:“孩儿还以为您真的不在乎……”
赵熹叹道:“说不在乎也在乎,我好好一个人、就是走在路上有只狗向我咬我都要弄个明白,何况世人无端责骂!但说在乎也不在乎,他们骂我也不止一次、不止一事,都是些蚊蝇扰扰,我也并不放在心上。但不在心上也难免生一时之气,何况我看军中士气高涨、也未显疲态,以为还可一鼓作气、冲到金平,没想竟是如此……为今唯有趁将士之气先下慈安,然后分兵拔寨攻乡、慢慢推进,不求胜只求稳,等江州自乱。”
李温忙问:“江州会乱?”
赵熹微微一笑:“新旧交替、必然争斗不断,若无明君雷霆手段、势必内耗。黄安文和吴传之耍诈弄奸自以为聪明、可古来成大事者哪个不是正大光明!权奸不过枭雄、坦荡才是英主!他们污杀江淮安、老将寒心;谗陷我赵熹,君子不齿。江州多文人、最爱清高,他们以为道德只是大家的遮羞布,却不知万万民众多顽直,从来君子在闾巷。为求权而伪饰,必自食其果。”
事情便如赵熹所料,埋伏孙亮者为南军军中一小将,违令出战、谁料大胜,黄安文知道后立刻提拔其为慈安守将,将原守将蒋钦调至他处。十日后孙亮再任先锋、进军慈安,又与敌军战于城外,先后几次交锋敌军败走,他们无力再守城池、索性放弃,不过他们临走之前撤走了所有百姓、运走了所有物资,在城内放了一把大火、只留给北军一城断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