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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草堂摇摇头:“你不必再猜、也不必多想,没有人指使,杀赵熹是我自己的主意。”
“为什么!”承平痛苦且不解,“你忠于黄安文大可慷慨赴死,没人逼你杀他!你要保长明早就该发难,为什么等到这个时候!你的父亲是我征募、你的亲人算我害死,冤有头债有主,你来找我啊!为什么要害熹儿,你究竟为了什么!”
“这些陶先生都问过我,我也答了,现在我的回答依然不改。”程草堂直起身,慷慨答道,“为了天下!”
第319章天谴
承平觉得荒谬无比:“为了天下?你若不服我们一统天下当初就该全力辅佐南朝!现在天下已定、你杀了熹儿又能如何?坐天下的是我不是他!该对天下负责的是我不是他!包括你的爹、你的娘和妹妹、你的什么义父义母十八辈祖宗,有一个算一个全记在我头上,关熹儿什么事?关他什么事!你伤了他一次又一次、他放了你一次又一次,还不够么?你怎么能杀他!”
程草堂冷笑连连。他本就英俊、这些日子虽受了折磨精神却正亢奋,深沉的目光愈发锐利,地藏王宝相在他身后威严俯瞰:“不能?凭什么不能、有什么不能!他从三江一路打到长明,害死了多少人?延庆数十万军民还在天上等着他呢!就算你说他无辜,那又如何?无辜之人死的还少么!人人死得凭什么他就死不得!就因为他是赵熹、是你心爱之人?真好啊,你还能有心爱之人!你问问山上荒芜的野坟、问问道边被啃食的骸骨、问问街上游荡的孤童,你问问他们有没有心爱之人,他们的心爱之人又在哪里!天下间难道只有你们帝王将相有心吗!”
承平鼻翼鼓翕,胸口剧烈起伏:“天下乱局非我二人所为、反是我二人所平,你不记我们功劳、居然还来怨我们!当初李唐皇帝为公孙所逼、各地州郡拥兵自重,青州灭代侵卫燃起战火、豺狼虎豹蠢蠢欲动,天下大乱是必然之势!就是你江州--不也趁机自立建起南朝与我抗衡么!若不是黄家野心勃勃我又怎会南伐!当初帮着黄家抢夺国玺的难道没有你么!你苛责我们、怎么不先审判自己!”
程草堂厉声驳斥:“你少伪饰罪孽!当初京都局势已平、是你和赵熹不肯居于人下、所以才故意设计挑拨是非、鼓动公孙造反;后来你平州做大,燕、胶、江有求和之心,是你咄咄逼人不肯退让!事情总有一二三四,你穷兵黩武、非要天下臣服、天下不服自然就会反抗!”
承平快要疯了:“就算没有我公孙也会反!秦、吴、黄、燕哪个不是野心勃勃!我什么都不做,天下只会更加混乱!”
“要你们所有这些天潢贵胄都能安安分分老老实实,天下怎么会乱!你以为你是拯救了百姓?你们谁胜谁负关百姓和天下什么事,你们就是一群蛆虫、附在劳苦大众的身上吸血食肉,用战争和权力的争夺来填补你们惨淡人生的乏味和空虚,你们竟还自以为仁慈!你们全该不得好死!要说我错,错就错在我太过天真、以为江州是乱世桃源,可在这混沌世道上哪里容得下安乐之所……”
程草堂声音渐悄、微顿,他目中有泪,甩了甩、又大声斥道:“李承平,你和赵熹为一己之私把天下拖进泥潭、你们好借机登高上步青云!偏偏谁都不如你们、谁都治不了你们,反抗越久越激烈死的人、沉沦的人就越多,我不愿看到!我只好帮着你们速速平定江州、攻下长明!江州剩余将领都是明哲保身之辈、琼州也不过小州,他们已无法构成威胁、就是元奢都可以将他们轻松扫除--你们胜了,你们该抵罪了!赵熹就该痛苦死去,而你--你该饱受折磨、孤独地守着你穷尽心机抢来的天下!”
承平痛苦地闭上眼,他和赵熹的所作所为他自己清清楚楚,卫、燕、青,胶、江、湖,包括死去的皇帝和公孙,无论谁来指责他都能驳得有理有据,唯有渺渺茫茫不在眼中的百姓,他只能骗上一骗,程草堂撕破一切掩饰、他确实无话好说。
我求遍神佛、神佛都不肯帮我的熹儿,难道真是如程草堂所言,一切都是报应么?真是上天要我熹儿的命--
承平忽然记起平定北疆那年他与赵熹元宵夜游,二人情浓意蜜、却羞涩不敢白,在花廊下同猜灯谜:花草禽兽掌转,青史英雄过眼,心枯神灭泪干,权贵苍生成烟。
难道我二人就是灯中画,只能为人作弄、消散成烟么?
承平猛地张开双眼,一剑斩下程草堂头颅!之后高挥宝剑砸向程草堂身后的地藏王像!菩萨、佛祖、三清道祖,满屋供奉的神佛全都被他砸得稀烂!
敬德和陶希仁本在一旁静听、承平杀程草堂陶希仁虽有不忍也未阻止,见承平如今似痴狂入魔赶忙劝道:“王爷,不可冒犯神佛啊!”
“神佛?天下?”承平拎起药师如来狠狠砸在地上,“我虔诚祈求那么久,他们却高高在上不理不睬,原来是要故意惩我?呵呵,我李承平从未信天命,他们竟要用天意压我!”
承平转向程草堂尸体,他毛发耸立经脉暴起面色胀紫,原本宽和的面容厉如金刚:“你要为百姓、为天下治我熹儿的罪?好、好!来人!”
守在门外的李温兄弟和军士立刻冲进屋来,屋内血池泡着残神碎佛,原本慈悲的神佛怒目圆睁、似在责斥众生,佛国神殿竟沉入地狱血海,叫人胆颤心寒。
“王爷……”
“给我屠城!”
众人皆惊,唯陶希仁抿唇不语,沉沉盯着承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