约七八分,便于群众瞻仰。当时由于备料不齐,直到1943年,两烈士祠才告落成。祠堂主祀刘粹轩、阎子固两位烈士,附祀与阎子固同时在汴就义的几位烈士。1981年我和丈夫王一达回新蔡,座谈会上老人们都记得,当年祠堂上有我父亲亲笔题名的“刘粹轩阎子固两烈士祠”和“七十四岁老人任芝铭拜题”。他还亲笔为祠堂题写了一副对联,可惜没有保存下来。据王灵轩先生等记忆,上联是“崇功报德告慰忠魂幸为余生偿宿愿”,下联是“救亡图存责在双肩未敢后死易初心”。这个祠堂现在还在,名“辛亥革命烈士纪念祠”。
阎子固早年牺牲后,父亲感念情义,长期对他的三个儿子悉心照顾。阎子固的长子年轻时随父参加辛亥革命,曾与革命先烈单懋统一起活动。父亲送他进保定军官学校,毕业后曾在军中任营长、团长。后来回乡,父亲安排他在今是学校当军训教员,曾协助保护*地下党。阎子固的次子,父亲推荐给*新蔡县地下党,成为共产党员。解放初暴力盛行时,把他当恶霸地主枪毙了。据说他临死还喊“共产党万岁”。父亲送阎子固的三子考入黄埔军校第四期,随项英参加了北伐。后来设法把他安排在河南,当过保安团长、保安副司令等,多次协助营救共产党人,包括曾救王达夫出狱。1947年,父亲介绍他到张轸将军手下127军任职。1949年春张轸起义时,他正好随另两个师在外防务。他觉得走投无路,给我父亲去信求援。父亲跟张轸谈好,把阎子固的三子列为起义的在外执行公务人员,上报名单,并写信告知。因战事频仍,信未送达。他1949年冬才在西南随军起义。后来听说,1951年*反革命运动时,把他们那批几百名起义人员全杀了。*拨乱反正后,给平了反,发了四百元抚恤金。
当年,父亲办起今是学校后,还专门在新蔡县的东单庄办了一所“锡嘏学校”。这所学校是为纪念革命先烈单懋统而办的。单懋统,号锡嘏,比我父亲小二十多岁,他是东单庄的人。他年轻时受我父亲和刘芬佛等人影响,入同盟会,后来与张轸共进退,从事革命活动,并学习军事。北伐时期,他在中央军事政治学校当教官。我二姐夫孙炳文那时兼任中央军事政治学校政治部主任教官,他们关系很好。孙炳文被杀害后,我二姐任锐应邓演达邀请到武汉,就住在单懋统家中。那之后不久,他就病逝了。单懋统英年早逝,父亲非常惋惜,深深怀念,办学命名,是希望后人永远记住为实现*共和而牺牲的先烈。书 包 网 txt小说上传分享
豫南“共党首要分子”,汤恩伯的“高级参议”(3)
1944年,新蔡县要成立临时参议会。国民党省党部主任委员宋垣忠想指定他宋氏族人宋俊甫当新蔡议长,遭到县里三青团的坚决反对,相持不下。父亲是他们局外之人,却在地方上很有声望,便被推选为县临时参议会议长。1945年冬,县参议会正式成立,父亲又正式当选议长。有这个合法地位后,父亲在料理地方事务的同时,可以更方便地掩护和帮助*的地下工作。这一年的夏季,一位*干部从华北解放区派来,协助新蔡地下党工作,在我家里的东小阁楼上住了三个多月。一天,我父亲和本族亲信任馨寰,正同那位干部坐在会客厅里,国民党县党部书记长重育民突然来访,推门而入。来不及躲避,父亲便向重育民介绍那位*干部说:“这位是翼三(张轸的字)那儿来的李委员。”重育民并不怀疑,揖手寒暄。
1945年抗战胜利后,负责*新蔡地下党工作的,是原为今是中学学生、曾任今是学校教员、后经我父亲介绍去涡北抗大分校的*地下党员王达夫。他同我父亲的关系非常密切。王达夫等进城工作时,总是住在我家东小阁楼上。有一次,王达夫正在会客厅同我父亲交谈,几个警察突然敲门,说要搜查。父亲让王达夫赶快上楼隐蔽,然后叫警察进来。他做出很生气的样子,大声指责警察找他的麻烦,并扬起棍子轰他们出去。因他威望很高,又是议长,警察并不敢惹他,只得退出。有时,楼下会客厅内,父亲在接待来访的国民党地方官员;小阁楼上,*地下党的干部们却正秘密开会。
1947年8月底,新蔡第一次解放,王达夫任县长。当时,局势十分混乱,解放军也没在新蔡留守部队。王达夫与我父亲商量,由我父亲负责组织成立城防委员会。父亲在乱局之中,从县民中自筹二十余支枪,王达夫又发给二十余支,共四十多支枪,组成城防队。他以年近八十之身,亲自率领,守护城池,三次击败了土匪骚扰。城防委员会曾下令枪毙了残忍地割妇女*以逼要银元的三名土匪。
不料,土匪头目为报复,向我军豫皖苏四分区秘密诬告说:新蔡县有个大恶霸地主任芝铭,集枪数十支,占据新蔡县城为非作歹。新任首长不明真相,派一位张指导员率领一个分队奔赴新蔡,于1947年12月12日午后去抓我父亲。父亲问明来人是解放军,让族人去找区长。区长不在,父亲便命令城防队交出枪支、马匹,束手就擒。张指导员见我父亲年高,准许他坐手推车,其余被抓的在场十余人,则被绑缚而行。行几十里路后,中途住下。第二天路上,同被抓来的任馨寰、祖效唐找机会向张指导员讲了我父亲的经历,之后,一行人被松了绑。我父亲被抓后,我的继母朱氏婶派人找到县长王达夫报告情况。王达夫赶紧发去专函,证明任芝铭是一向支持共产党的爱国*人士。第四天,解放军一位处长找我父亲,说明这是一场误会,郑重表示道歉,并要退还枪支马匹。父亲说,在蒋管区里人人自危,买几支枪可以自卫。现在解放了,不需要了,枪就捐给解放军好了。一行人旋即被释放回县。
那之后,当地残存的国民党剿共武装四出活动,频频杀人。因安全没有保障,父亲暂离新蔡,去到信阳,在第5绥靖区司令张轸那里暂住。1948年2月,他从信阳飞往重庆,到我大姐任馥坤家中暂住。
在重庆,他赋闲也不忘国忧。在他的学生、河南省参议会议长刘积学1948年底发出促蒋下台的亥世(12月31日)电之前,他曾几次写信给刘积学,恳切讲明人民解放军必胜的前景,劝他当机立断。张轸在1949年5月率部起义之前,1948年秋即将兼任河南省政府主席时,往重庆写信告诉我父亲。父亲回信说:“大厦将倾,一木难支。明智些,就该不干。不能与共产党为敌到底。”他除自己劝说张轸外,还嘱刘积学加以劝说。那时,大家都相信共产党最主张*。父亲觉得,他为之奋斗一生的*共和理想,就要实现了。
1949年4月,局势比较安定后,父亲由重庆返回新蔡,5月底去开封。那时,我二姐任锐已经病逝,但是周总理、朱老总他们认为我父亲年事已高,暂不告诉他为好。作为家人,我们也不想很快告诉他。可是,他一到开封,就从报上看到了女儿病逝的消息,非常震惊,难过无比。6月初,他赶到北平。
“这样搞不中,饿死人太多了!”(1)
自从父亲送我到延安后,我跟他已经十一年没有相见。分手前,我还是个馋吃炒面的小女孩,父亲为了让我做好吃苦的准备,特意不给我买炒面吃。那情那景,如在目前。十一年后的今天,在我二姐去世后的悲痛日子里,在解放了的故都,父亲终于跟我们——我三姐任载坤和她的丈夫冯友兰、我和我的丈夫王一达,还有我和三姐的孩子们——两家三代人团聚。他还见到了刚失去母亲的外孙女孙维世。想来,其悲其喜,交集心头,八十老父一定感慨万端。
那时,我和一达住在什刹海边我三姐家的一套院子里。我们把父亲也接在这里,一起住。那是白米斜街3号,以前清朝张之洞的房子,我三姐他们早些年买下来了。住在那儿时,朱老总曾派车去那儿接我父亲到中南海做客,晚上又给送回来。我想起在延安时,一次朱老总在鲁艺做完报告,让人把我叫到乔儿沟教堂的一间屋里,问我:“你是任锐的妹妹?”然后就跟我谈话,聊我二姐和二姐夫孙炳文。我记得他说起我父亲:“任老很好呀,我早就知道,他做了很多好事、善事,很有威望,可惜我没会见过。”那浓重的四川口音,“会见”说“回减”,我至今清晰记得。朱老总特随和,有次在杨家岭大礼堂看完我们演出,他到后台来看望演员,抱起我的儿子延风逗了半天。
父亲那次来北京,也在清华大学我三姐家住过。周恩来同志曾到那里去看望他,尊称他“伯父”。周恩来和朱德尊重我父亲的一个重要原因是,他们俩跟我二姐夫孙炳文,是生死之交。
父亲这个人,一生不攀上,人家当官的不跟他打招呼,他绝对不主动去打招呼。从教授私塾到办学校,他在二十岁到八十岁的一个甲子里,基本上一直从事教育。做新蔡县今是学校董事长时,曾兼任校长,还兼新蔡县四育中学副董事长。他一直坚持教授国文课,直到七十九岁。现在,他女婿的挚友都成了开国元勋、中央领导,却对他这一介书生,亲如家人,这使他深受感动。周恩来同志还指示河南省尽快安排我父亲的工作和生活。父亲9月带我和三姐回新蔡后,赴河南省会开封,以八十岁的高龄,精神矍铄地走上了新的工作岗位。
父亲的一生,总结起来是,反清、反袁、反军阀、反蒋、抗日,他一直不变的追求是*自由、民富国强。到晚年,他认定只有*可以不*专制,能够救积贫积弱的国家于水火之中,所以一直以个人的微薄之力,利用各种条件,帮助和支持*的事业。建国初期的*建政使父亲觉得,他一生为之奋斗的*自由理想,终于实现了。
1950年,中央人民政府任命我父亲为河南省人民政府委员。当年,河南省成立各界人民代表会议协商委员会,父亲当选为副主席。省政协成立后,他任“*”前的历届副主席。1959年起成为全国政协委员。1951年,政务院任命他为河南省人民政府土地改革委员会委员。他一直是省人民代表,任“*”前的历届省人民政府委员。1950年2月,民革河南省筹备委员会成立,刘积学介绍他加入民革。最初是筹备委员会委员。民革河南省委成立后,他是常务委员,1959年起任主任委员。
父亲一生辛苦,很是节俭。在开封做省政协副主席时,他只住三间旧房。东间一张旧木床,粗布被褥,一张旧桌子,两只木箱子;中间一个木柴锅灶,一个煤炭炉子,一块案板,几个小木凳;西间杂放木柴和旧物。如此而已。来个人都没地方住。一件衬衫他穿五年了,补丁摞补丁,还让朱氏婶给补。晚年,他不抽烟,不喝酒,不饮茶,不吃肉,也不跟人摆架子。搬到郑州后,房子大些了,他搬来好多线装书,生活仍很简朴。可是,只要家乡来人,他就热情招待,安排吃住,走时还送给路费。*十岁时,他仍然关心民生,发表意见。在九十岁以前,他一直与大家同去各地视察,认真调查研究。回到省里后,总是如实反映情况,提出建议。那时,为了建设一个*富强的新中国,他很有热情地投入工作。
“这样搞不中,饿死人太多了!”(2)
反对清政府、袁世凯、北洋军阀和蒋介石那些执政者时,父亲都赞成使用革命手段,并且都亲身参加。但是对待人民,他不主张使用同样的手段。土改时,他主张和平分田,认为对待良善地主,应有温情。镇反时,他并不无情地划清敌我,不去主动地检举所谓“敌人”。那时候,检举人,等于置人于死地。后来“改造思想”时,他还就这些事情做过“自我检讨”。
50年代,八十多岁高龄的父亲,也接受了思想改造。虽然并不很懂,但他真心努力。如他曾写道:“今后,我要用自我检讨与自我批评的方法,把数十年根深蒂固的自私主义,从根上挖掘出来,使它不再滋长,不再作祟。这还需要各位同志的多方帮助,时时给我以当头棒喝。这真是我所诚恳希望的。”
可是,他一生不会说谎。在50年代末到60年代初反右倾斗争猛烈、人人噤若寒蝉的情况下,九十岁的父亲仍不掩盖客观事实,不隐瞒自己观点。他了解清楚“大跃进”、公社化后河南大批农民饿死的事情以后,心里非常痛苦,几夜不眠,暗自落泪——那都是他的至爱乡亲。为此,他要去找省委领导反映。省民革其他负责人为保护他,多次劝他不要去反映。他对他们说:“我们吃着老百姓的饭,拿着老百姓的钱。这样大的问题,不知道则已。既然知道了,又弄得清清楚楚,如果不说,就对不起老百姓,也对不起共产党。”他并不是不知道反映这类问题有所风险,但他还是找到省领导,流着眼泪反映了事实。好在他已九十高龄,没人来批判他了。他还写信给周总理,报告了农村的饥馑灾情。到北京出席政协会议时,他又同邓颖超同志专门面谈了这个问题。这是让他晚年最牵挂于心的一件大事。
那次父亲来北京前,给我写信说:“这次中央协商会召开,我仍是要参加的,因我心中有许多话要跟你们说。”他来后,我带着孩子去新侨饭店看望他。他给我讲了很多河南农村饿死人的情况,说:“这样搞不中,饿死人太多了!”他说他已经把河南的情况跟邓颖超说了。他说的情况,使我听得震惊。怎么会搞成这样呢?但看他忧心忡忡又伤心戚戚的样子,我只能劝他多保重自己身体。他见我的小女儿津津一直在旁边听着,便小声嘱咐她:“你们还小,这事不要到外头去说啊。”我三姐的女儿冯钟璞(宗璞)至今也清楚地记得,那年外祖父来北京开会,她去看望时,老人竟跟她谈了很长时间河南农村饿死人的事情。他对宗璞说:“河南饿死了很多人,饿死很多很多人。我是要说的。”现在知道,那时,河南省饿死了约三百万人,仅新蔡一县就饿死约十万。
父亲老来北京开会。几乎每次他来,周恩来总理夫妇,或邓颖超同志自己,都到他的住处看望他。我知道他们是为了孙炳文、任锐,和女儿维世。邓大姐对我父亲特别好,我心里非常感激她。有一次,我带孩子们去新侨饭店看望父亲。到饭店楼下,孩子们跑到小花园里撒欢儿,我先上楼去。一进门,看见邓大姐正在我父亲房间里,与他叙谈。朱氏婶坐在旁边。邓大姐看见我说:“任均来了啊,进来坐。”我走进去向她问好。她看着我说:“任均,你瘦了呀。”我笑说:“上班,还带孩子,比较累吧。”我没敢说当时吃不饱。稍坐了坐,我看他们正在严肃谈话,就说:“爹,邓大姐,你们先谈事儿。我几个孩子在楼下呢。”先退了出来。过了很长时间,我带孩子们上楼去,邓大姐还在那儿与我父亲长谈。这时,她笑着站起来告辞。临别前,她对我继母朱氏说:“你一定要把任老照顾好。照顾好任老,就是你最大的功劳。”我父亲一直身体不错,这和我继母对他的悉心照护是分不开的。
父亲来北京多,我去郑州看他就少了,常使他牵挂。50年代,我曾在中国驻保加利亚大使馆工作。1958年回国后,给父亲去信晚了,他回信说:“我早知道你回到北京,但没接到你的信,使我疑虑横生。曾去信问你三姐,尚未得复。今得你的信,使我疑团尽释。坦坦外孙好了吧?乔乔、津津、明明姊弟们都好吧?小外孙乍换中国保姆,语言习惯,都感生疏,一两个月后就好了。你的工作在哪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