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三炮扯开杜卫东的口衔,一声嘶破的惨嚎从他嘴里迸放出来。
“服!服!田头,饶了我吧,哎呀!田头,田大爷……”
田保善板着脸,“什么田头田大爷的,浑叫什么,咱们都一样,都是犯人,你小子破坏监规,大伙不整整你?你说你该不该整!”
“该该!放了我吧。”话没说完,嘴巴又被塞住了。
周志明眼睛冒火,全身都滚烫起来,胸中所有积恨一下子喷发了,嘴唇上像炸了一颗雷!
“放开他!你们都住手!”他穿着鞋就跳上床,宽宽的肩膀猛一横,搡开两个打手,伸手去解杜卫东身上的绳子。
郑三炮冷不防被他一搡,一屁股坐在墙角里,恼羞成怒地跳起来,正想大打出手,被田保善叫住了。
“算了算了,”他的目光阴阴地在周志明充血变红的脸上停了片刻,又看看脚下的杜卫东,说:“教育教育他也就行了,我看他闹不起来了,解开就解开吧。”
杜卫东嘴里的枕巾被拿了出来,从喉咙眼儿里透出一阵颤动的哭泣。绳子解开了,可双臂仍旧僵僵地向后背着,麻木得动不了。手腕子上被绳子勒出的血红的沟印深得近骨。周志明俯下身想要扶他起来,刚一触及他的胳膊,他就哎的一声怪叫,声音惨瘆得吓人。
杜卫东呻吟哀叫了一夜,第二天,两条胳膊仍旧动弹不了,皮下的淤血片片可见。早上起床的哨声响过好一阵,他才挣扎着爬起来,用身体蹭着墙往起提裤子,周志明过去帮他穿好衣服,又扶他上厕所,帮他脱裤子,系裤子,他的手连饭碗也端不住,周志明又喂他吃饭,其他犯人冷眼旁观,谁也不说话。吃过饭,周志明扯过毛巾给他擦嘴,他突然晃着脑袋呜呜地哭起来。
“痛得厉害?”周志明问。
“呜——,不,我不是人,不是人!”杜卫东晃着脑袋,声噎气断地哭着。
上工之前,丁队长被周志明找来,看了看杜卫东的胳膊,板着脸把田保善狠训了一顿,走了。没一会儿又领着于中才回来,于中才又把杜卫东的两条伤臂上下审视一番,目光凶狠地在每个犯人脸上环视了一圈,没说什么,只是叫厂里的三轮小“东风”把杜卫东送到总场医院去了。
捆伤了人,田保善没有受到任何制裁,照样神气活现地在工地上发号施令,故意做出满不当回事的样子。周志明果然又重操旧业,推起了小车。不过这次和他搭组的犯人没敢给他车上过量装载,装多一点儿他也不客气地拿铁锹给铲下去。跟这帮人不能太老实,不能摆出一副受欺负的架势来,该犯浑也得犯浑!他让自己像块烧红的铁疙瘩一样灼然不可侵犯!
晚上,在厕所里,他见左右无人,便悄悄对卞平甲说:“老卞,我要写材料告他们!”
“告谁?”
“告田保善。”
“我看你消停着吧,他们饱狗饿狗乱咬一通,你犯不着掺和进去。”
“这难道是我们共产党的监狱吗!简直成了他们为所欲为的小天下了,这是犯法,我非告不可!”
“哼,告他也白搭,田保善当杂务是于教导员‘钦准’的,他还能自己扇自己嘴巴?”
“我可以越级告,往总场告,往劳改局告,犯人是有这个权利的。我们联名告怎么样,我负责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