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走进招待所大门的时候,是晚上十点钟。周志明因为困极了,一到招待所就倒在床上睡死过去。不知睡了多久,屋里好像有什么响动,他似醒非醒地感觉到桌上的台灯亮了,有个人坐在幽幽的灯影下一动不动,他恍惚记起该是小陆回来了,便又闭上眼睛,懒懒地问道:“几点了?”
小陆像具僵死的尸影似的一声不吭,他诧异地睁开发涩的眼皮,看清他,问道:“你怎么了,东西送去了?”
小陆还是不说话,死人一样,周志明有些恐惧地从床上支起半个身子,睡意全消,眼睛里映出对面一副凶怨的面孔,灯光从下往上打着,看上去怪吓人。
“没找到地方?”他胡猜乱问,碰到的却依旧是敌意的目光。
“我现在才知道,我是天下最笨的笨蛋!”一动不动的小陆开了口,却全是些没来由的话。
“怎么回事,你说什么呀?”
“我被当孙子似的耍了,行,你还有两下子。”
他莫名其妙地张着嘴,恍若还在梦中。
“你不用装得那么清白了,我看你们搞反间谍还真有点屈才呢!你,还有严君,你们应当去当间谍,你们太会装了。”
“你,你,怎么啦?”他结巴着不知说什么。
“你损我,没事,我算什么?可你对得起人家施肖萌吗?良心哪,狗吃啦?”小陆恨不得用最恶毒的字眼来发疯撒野。
他傻傻地用胳膊半撑在床上,干瞪着眼,好半天,才找出一句话来:“你,你说清楚好不好,我怎么啦?”
“行啦!不说了!”小陆站起来,墙上映出一条长长的黑影,“不说了,没劲!我自己都觉得没味道!”
小陆衣服也没脱,拉开被子,头冲墙倒在床上,他叫了他好几声,都没得到理会,心里既憋屈,又恼火,听着小陆不知是真是假地打起了鼾,他忍着气从被子里爬起来,熄掉了台灯,可这一夜却睡不着了。他还从来没有被同事这么撕破脸地辱骂过,觉得实在有点儿受不了。小陆的火气从何而来呢?他前前后后想了一通,似乎又有点儿明白了,也许是他刚才在严君家里听到了什么,误会了自己和小严吧?可严君家也不会有什么话呀,自己和严君本来就什么也没有嘛……又是一个不明白。
清早起来,他和小陆谁也不理谁,各自叠了被子,洗了脸。在饭厅里买了饭,小陆端着饭找了个桌子独自去吃了。他心里直发沉,“两个人这副德行,呆会儿怎么上北京市局办事情呀?”闷闷地吃完饭,他拼命地把堵在喉咙眼儿里的气吞下去,走到小陆的饭桌前,坐在埋头喝粥的小陆旁边,说:“昨天的事,你一定是有什么误会了……”
“别说了,我不乐意听!”小陆看也不看他。
火儿,实在压不住了,他口气也粗硬起来,“你别以为我找你来解释什么,我没那工夫,现在咱们可不是无事一身轻,想吵就吵,想闹就闹!跟你说,回头儿当着北京市局的人,咱们可别没鼻子没眼的,拿责任不当回事,叫人家看着不成样子。我把话说了,你爱听不听!”他说完,抬起身子往食堂外面走出去了。
他回到房间,等了一会儿,门,轻轻被拉开了,小陆站在门口,没进来,眼睛也不看他,只低低地说了句:“走吧。”
他身上松下来,小陆毕竟是不会把工作耽误在意气上的,因为他一向也是一个非常非常热爱这个事业的侦查员!
早上八点钟刚过,他们来到了北京市公安局。一进办公室,老王迎面便说:“算你们运气好,那个冯汉章,我们已经找到了,就住在前门饭店。”
他和小陆都惊喜不已,甚至还不知不觉地互相对着笑了一下。老王请他们坐下后,递过一张电话记录稿,说:“昨天晚上我们有几个同志加了个班,总算查到了,这家伙到北京来是为了替另一家外商推销一项产品,和里克公司的业务无关。现在他已经和我们两三个单位挂上了钩,生意正得手,看来最近几天不会动窝的。”
电话记录稿上记载着这次和冯汉章做生意的一个单位提供的情况,包括冯汉章这次来京的日期,和他发生联系的单位及他在前门饭店的房间号码,还有这些天大致的活动情况和举止表现等等,虽然不尽具体,却面面俱到了,志明仔细看了一遍,感激地对老王说:“太谢谢你们了,太谢谢你们了。”
老王摆摆手,“咱们之间还客套什么,都是在同一个大门里吃粮的,我们有事去南州求你们,你们还不是得当自己的任务办吗,一个样。”话锋一转,他问道:“怎么着,你们准备什么时候动手,要我们配合做些什么吗?”
周志明说:“我们两个人的任务是打前站,先跟你们联系上,把人找到,情况掌握起来。我们还有两个同志今天乘火车来,准备等他们到了再动手,你看——”他换成商量的口气说,“我们能不能先到前门饭店去摸摸情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