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打算怎么对付贺若绰?”冯碧梧问,“主上给你留了不少人马,你要是想处理掉,让许枫桥继承贺若部,也是绰绰有余的。”
“怪不得叱罗夫人急着要杀我。”卢蕤笑道,“不急,等许帅的消息,如果我猜得不错,现在已经交战完毕,能不能拿下慕容策结成联盟,就看许帅的口才了。”
冯碧梧耸肩,刚才坐了好半天,药罐盖子被沸腾的水拱起来,喀喀作响。他一手抬起药盖子,热气顺着罐口拥挤而出,擦过老茧遍布的厚掌,竟是一点儿也不觉得痛。
深褐色药汁顺着突出来的嘴,倒入瓷碗中,药沫迅速在水流处聚成一股,半晌又散开,随着冯碧梧的手接近,药香悠悠,丝丝缕缕飞入卢蕤的鼻腔。
一闻便知是最苦的药。
冯碧梧指节修长,是练武的好手,只不过多年练武,食指毕竟和常人不一样,曲起来的时候外翻的老茧怖人。
不过卢蕤敏锐发现了一个不同寻常的茧子——那是右手无名指指节处的一个,看起来毫不起眼,但只要长期练字就会知道,那是握笔姿势下的产物。
“小冯,你之前学过练字?”卢蕤垫着巾子接过药碗。
“十几年前了,现在还写着呢。怎么了?”冯碧梧回避着卢蕤的目光,颇有几分不自然。
“没……没什么。”
江陵谋反的府君……卢蕤怎么记得也姓冯啊。
帐外忽听得一声传唤:“卢先生,我们狼主有请。”
第87章87内人
晨曦消散,舒展的白昼渲染着整个天地。一朵朵蘑菇似的毡帐布在靠近山坡的原野,时常有人进进出出。
牧民开始了一天的劳作,如沉睡的狼群苏醒,生火造饭,放羊牧马。羊圈里的羊像一斛珍珠倾斜出来,顷刻间铺满整个草场。阿勒卜交待完毕后,就去马厩查看昨日交战后慕容策的马有没有受伤。
战马和战士一样,都极其宝贵。那匹白马好看,鬃毛柔顺,和俊美修长的慕容策极为相配,脚力和脾性也是一等一的。用阿勒卜的话来说,配种这么多年了,这是第一匹哪哪儿挑不出错处的。
那些年慕容策经常骑着白马上战场,十六岁,马术就已经超越了很多人。战场上的慕容策经常戴着傩面——就是跳大神的面具,因此还得了个外号叫“北地修罗”。
昨儿个那位神武军的兄弟,一来就攀谈上了,目前剩余的人马都在独孤部以外。阿勒卜没读过什么书,不太懂慕容策为什么要答应收留此人。
这个人能在重重把守下,突入大营靠近独孤小狼主,万一心血来潮……阿勒卜不敢多想。
慕容策这么做一定有他的打算。
许枫桥昨日在牙帐旁的毡帐歇息,倒是不吵也不叫,一觉到天亮,掀开帐帘冲严阵以待的两位兄弟打招呼:“你们好啊,昨儿是你们守在外面?多谢多谢,我睡得很好!”
侍卫:……
“带我去见你们慕容狼主吧,有很多我没来得及说清楚。”许枫桥活动筋骨,水蓝色胡服的革带修饰出猿臂蜂腰的身形,指关节喀喀响着。肩颈经过一晚上的睡卧,有些发僵,他左右摆着头,肩颈关节也咔哒响了两声。
只是这样一来,侍卫的视角下,就是这人高马大头顶接近门框顶的魁梧男子睥睨着他们,端的是一副桀骜。侍卫咽了口唾沫,心想真要打起来,恐怕没几下就被揍成肉饼了,只好弯了下腰,轻声应了是。
琥珀色眼眸里充满疑惑,目光投到了另一个侍卫身上,“我没说错啥吧?”
“没……没没没……”另一个侍卫期期艾艾。
许枫桥和慕容策差不多高,长相一个粗犷一个斯文,汉人比胡人更像胡人,胡人比汉人更像汉人。至少慕容策在部民眼里,冷峻归冷峻,那也只是驭下之术,从不会有此等的轻狂。
轻狂得让人有些害怕,像是充满獠牙的头狼。
这人真是汉人?侍卫脑海里冒出如此想法。
许枫桥经人带去慕容策所住的牙帐,谁也没想到这人是个自来熟,“你好呀慕容狼主,昨日我跟你说的交易你想得如何了?跟我做买卖不会亏了你,我还有个聪明的……内人,你赢面就更大了。”
独孤理在一旁啃着羊排,许枫桥直接上手揉了揉小孩子的黄毛,刚长出来的头发总是柔软无比,跟许冲当年一样。
慕容策立刻唤醒了全身上下的警惕,用颀长刀鞘猛地一戳许枫桥的小臂。
原来是还想着昨晚的事儿呢。
独孤理倒没什么反应,毕竟昨儿个许枫桥抢狼牙的时候这倒霉孩子还在睡觉,还抓了许枫桥的头发。
“哎呀你别生气嘛,你弟弟和你媳妇我都没怎么动,只是劈了下晕过去,我还是有分寸的。”
慕容策汗流浃背了,“那不是我媳妇……你说的我都考虑到了,拓跋部对我不放心,会再次出兵,大周、贺若部不一定会隔岸观火,届时我就是四面楚歌的局面。你代表贺若部?可你打着的是神武军的旗帜。你兼具大周和漠北的双重身份,那我到底是和谁做交易?”
“多一个盟友总好过少一个,我的诚意也给足了,现在你要是反悔,可以随时杀了我,但我觉得你不会。”
“是吗。”慕容策将羊皮纸卷好堆在一旁的矮柜上,“别以为你很懂我。”
“你们必须东出,而我承担了西进的责任,所以我们必定相遇。这块地,现在贺若部已经盯上了,我死了或者逃了都不要紧,还有贺若部在后面等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