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蕤下山后,径直来了骆家。
程玉楼如今是吏部员外郎,认祖归宗的过程有些小插曲,不过在卢蕤的引经据典和斡旋下,最终得以妥善解决。昨日霍平楚从战场上回来,料理了几个大小叛乱,终于得以从中抽身回京受封。
吏部好就好在能相对让霍平楚的卷宗好做些,程玉楼为此忙活了许久,才让霍平楚看起来能和“匪”字脱节。
但程玉楼能改记载,却无法风轻云淡带着霍平楚面对骆九川。
所以才要找卢蕤救急。
这些日子在骆家一切都好,他控制着自己不阴阳怪气,心想着一切都是看在柳江云的面子上——弟妹为了缓和他和骆九川的关系,从靖北侯府搬了过来,甚至还把柳氏的郎君也带来了。
骆九川的夫人崔氏是清河世家,原本嫁给骆九川就是投机的下嫁,程玉楼要进入宗谱,原本绝无可能,结果硬是在柳江云的撮合下,得以进入谱牒,易姓为骆。
柳江云把两个兄弟带来的想法也很简单——您要是看不起娼妓出身的孩子,索性把我这个歌伎所出的儿媳也休了得了。
那肯定是不敢的。柳氏两个兄弟,柳二郎是皇帝心腹,柳三郎炙手可热,都是国朝栋梁,落魄世族崔氏自然不敢对柳江云甩脸子。
除此之外,柳江云还特意找人给程玉楼做了几件衣裳,问霍平楚的尺寸,一并做了,等霍平楚回来就给。程玉楼多次推辞,最终还是受了。
这些关心并不刻意,只关系到日常起居,程玉楼就是再刻薄、阴阳怪气,也明白不能拂了柳江云发自肺腑的关心。
这也让程玉楼感受到许久未见的温暖。
柳江云的儿子骆天锡,也会跟在程玉楼屁股后面,喊他伯父,这一声喊让程玉楼差点喷出嘴里的茶。
伯父?!我这么老的吗!
时间一长程玉楼也接受了自己辈分大的事实,只是在看见骆九川眉间相同的痣后,总会如鲠在喉。
骆九川眉心也有痣,不过之前听相士说过,男子眉心有痣会影响仕进,骆九川就用刀把那块儿割了下来,现如今还有道疤。
可惜侍女们不知道,来往的官吏也不知道,他们都说,这骆玉楼跟骆公一点也不像,传言真的无误?
不知道骆九川每每听到这话侧过脸看他的时候,心里作何想法?程玉楼每次都会躲闪骆九川的目光,不和对方四目对视。
他待在骆家,总觉得难受得透不过气来。
也许回京之前有肖想过,这有不如无的父亲是真抱了想要把孩子接回去的心思呢?
回来才知道,有这想法的绝不可能是骆九川,亲家公柳念之还差不多。
只不过毫无希望、拉高期待、希望破裂的过程非常痛苦就是了。
远处几个婢女窃窃私语。
“骆郎长得一点不像骆公,跟青楼女子似的,眉眼含笑带媚,比女人还媚。”
“他娘亲不就是娼妓嘛。”
“你管人家娘是谁,姓什么最重要。你要是能攀上骆郎或者骆侯,生下个姓骆的,后半辈子岂不是不愁吃喝?”
“你昏了头!给人家做外室,还敢和柳云娘抢夫君?柳云娘一把刀飞过来,你脑袋就搬家咯!”
“是哦,这柳云娘脾气大,老夫人都克制不住她。诶,那这骆郎呢,为什么不娶媳妇哇。其实他也挺好看的,以后不知道会配哪家淑女呢……”
程玉楼只觉得可笑,他父亲佃户出身,母亲是个娼妓,原本再贱不过的血脉,却因为一朝得势,成功把最肮脏的部分洗干净,甚至还能配“淑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