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天是元宵节,我打扫打扫。”彩虹接过妈妈的包,笑面如春,“妈,您腰疼不?我给您捏一捏?”
“打住……你这丫头心里有鬼吧?”李明珠一屁股坐到沙发撒花姑娘,“说吧,老实交代,有什么事要求我?”
“没有没有,就是——嗯——明天晚上吧,我想请个客。”彩虹低声说。
“请谁啊?这么大张旗鼓的。”
“妈,您记不记得上次那个夜里送我回来的老师?”
“记得,季老师嘛。姓季,对不对?”
“对,对。”彩虹说,“他是外地人,我看他过节也没地方去,想请他来我们家来吃个饭。他是我的指导老师,帮过我很多忙的。”
“没问题,那就请呗。”明珠说,“明天我去买只鸡。”
“他不怎么爱吃荤菜,多买点素菜和水果吧。”
“哟,对他的口味都这么了解?”
“他不吃花椒,还有,对海鲜过敏。”
李明珠脸一沉,“丫头,说实话,怎么回事?嗯?你们……好上了?”
彩虹本想继续支吾,转念一想,这一天总要到来的,便将心一横,点头,“嗯。”
“死丫头,”李明珠跌足,“我早知道会有这么一天。说说看,多少时间了?”
“什么多长时间了?”
“快三个月了。”
“不算长,断掉还来得及。”李明珠斩钉截铁地道。
“不断,我喜欢他。”彩虹的脸气白了,不知哪来的勇气,硬邦邦地顶了一句。
“行,明天你让他来,我倒要会会他,看看他是个什么人物。”李明珠站起来,进了自己的睡房,将门重重一关。
这一夜,因为妈妈那句话,彩虹不寒而栗。一夜无寐,思考对策。想来想去,彩虹觉得妈妈虽然做事泼辣,还是明白事理。没见过季篁,不知道他的谈吐,自然对他没有好感。或许明天见了他,会改变印象。
而季篁那边,她也不敢打电话暗示妈妈的态度。以来季篁性子高傲,对自己的身世又很敏感,一部小心说错了话,他只怕就气得不肯来了。二来彩虹觉得季篁也挺聪明,无论是在校长还是在年高德劭的教授面前都应付自如,写起理论文章更是头头是道,不至于不能对付一个只有中专学历的李明珠。
彩虹觉得这个烫手的山芋应当扔给季篁,让他来应付,也算是对他能力的一次考验。
说好了请客,到了元宵节的下午,彩虹只看见妈妈在家里闲闲地织毛衣,屁股坐在沙发上没有一点起身的意思。彩虹请客向来都是明珠做菜,喜欢热闹的她也不以为苦。头天晚上就开始准备,第二天起个大早忙起来,做完菜煮好汤还精神抖擞地和客人们聊天,经常喧宾夺主。后来,明珠承认聊天的目的是要掌控彩虹思想的新动向,同时也考察考察这些人适不适合做彩虹的朋友。彩虹倒觉得明珠不过是要把逝去的青春在自己身上再过一遍,怪只怪她所经历的。
时代给了她太多的遗憾和打。每当看见妈妈那双被劣质肥皂弄糙了的手和冬季得不到温暖而肿变了形的膝盖,彩虹内心就油然生出一种痛,伴随着几许无奈几许悲哀。这迅速膨胀的城市并没有给妈妈带来任何空间上的缓解,而时间的巨轮正以一种强制的力量改变着她。手不捏针线的妈妈学会了缝纫、学会了煮菜、学会了为了一毛钱跟菜贩子吵架、学会了清晨五点起床做全家早饭……也学会了趋炎附势、察言观色。
长时间不见动静,彩虹等不及了,也不好意思催,只得自己拎个篮子下楼到附近一家餐馆去买了五碟小炒。回家后,她学着秦渭的法子弄了一大碗紫菜鸡蛋汤,又搬出妈妈的泡菜坛子,捞出两条酸萝卜、几根酸豆角,细细地切了一盘,放在桌上,搬上几颗葱花,五颜六色,还挺好看。
五点的时候,爸爸何大路也回来了,和李明珠互换了一下眼色,神色淡定地坐在椅子上喝茶。
见爸妈没一张笑脸,倒有三堂会审的架势,彩虹急出一身冷汗,这不是鸿门宴是什么?季篁又不怎么用手机,临时打电话叫他别来到让人多心了。
踌躇间门铃忽响,季篁准时到达。彩虹拉开门,正待出声,一直不发话的李明珠脸色一改,竟大步迎了上去,“哎哟,是季老师,请进请进!”
“伯父伯母,您好。”
大宝石不敢免俗,提了两袋子的礼物,居然有两瓶茅台。彩虹心想,坏了。季篁一向节省,她也是说吃个便饭,若是提一袋水果使得,这么隆重,岂不更让明珠疑心?转念又想,这是季篁第一次见她的父母,又逢元宵,如果自己是季篁也得隆重点才好。
一见茅台,何大路的脸色顿时有了笑容,“真是的,季老师,也讲究是来吃个便饭,这么客气干什么!”
“彩虹说伯父喜欢喝点酒,我特意去商场买的。”
“哎呀,坐坐。彩虹,给老师倒茶。”
寒暄几句便开始吃饭。一桌子的菜都带着一股小饭馆劣质酱油的气味,彩虹心里一个劲儿地打鼓,掌勺的季师傅会不会看出来这菜不是她做的,而是买来的?会不会怀疑她们的诚意?
“季老师,你是哪里人呀?”明珠问道。
“伯母,我是中碧人。”
“就是那个大名鼎鼎的中碧煤矿?”
“是的。”
“那你父母就在矿上工作?”何大路问。一听也是工人,他的语气倒是更亲近了。
“我的父亲已经去世了。”季篁说,“煤矿事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