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澳洲的第一个夜晚,黎丹葳失眠了。
她有睡,但睡得不深,窗帘底下微微透进些许的阳光,看看时间是早上六点多。
反正都睡不着,那乾脆就别睡了。
她走出房间,来到大阳台,清晨的黄金海岸居然在下着雨,并不是整座城市都在下,而是在海平面上方被乌云笼罩的地方。
沙滩上还是有人在散步,从四十八来楼看下去,底下的人各个小如蚂蚁。
若这些人都有着烦恼,他们知道从她这地方看下去,那些烦恼根本小到让人无法看清吗?
因为距离很近,才总是被自己放大检视。
就像她双手上的伤疤。
一时窜进脑海的想法,彷彿瞬间打醒了黎丹葳,她旋身悄声地走到大门换上夹脚拖,把房卡收进口袋后就开门走了出去。
想到沙滩散散步。
或该说,散心?
她两年前也跟季向阳来过这片海滩,他载着她沿路吹着海风,欣赏到现在依然觉得梦幻的美景,想起那年毫无规划就跑来澳洲的自己。
想想,实在不可思议。
她从来都是一位计画控,总要事先筹画好一切才去执行,但当时却仅仅因为季向阳一句「梨子,你要不要来澳洲找我玩?」就马上把她那阵子打工存下来的钱,换为一张机票,然后就这么飞了。
她那时候就只有一个念头,想见他。
想看看在澳洲的他过得好不好,失去爷爷的他有没有好好照顾自己,有没有重新打起精神恢復成那阳光的季向阳。
因为季向阳在,所以她可以毫无后顾之忧地飞往一个人生地不熟的国家,就算因此迷了路,她也深信他能找到自己。
或许她从来都知道这无条件的相信究竟代表着什么。
只是那个曾经为爱情甦醒的小女孩,早在她进入医院的时候,就被她埋葬在心里最深、最深的角落了。
因为那个女孩的主人,没那么勇敢。
女孩在六年后因为告白的纸条重新甦醒了,但身为主人的她依然选择视而不见,可是女孩被她困住太久了,就算她一再把对方压回牢里却还是无法锁住,女孩就是有办法重新逃出来。
她拿女孩没辙,所以乾脆直接躲着季向阳。
那一个月,她不断试着向女孩说,是季向阳不来找你的,他明明拿到了大楼警卫的快速通关,可是他就是不来找你。
那张纸条,只是六年前的季向阳想对你说的话,你们早已在六年前错过了??
所以女孩,你放弃吧!
原来,她是接受了自己的样子,但从不觉得会有一个人接受这样的她。
到昨天为止,她依然是那位在医院前甩掉季向阳的手,对自己伤疤感到自卑的黎丹葳。
『为了可以继续待在你身边,那傢伙会寧愿什么都不说的。』
『所以这一步,看来是要由你跨出去了。』
她该为了那个女孩,也为季向阳勇敢跨出那步吗?
为了那个曾经嚮往爱情的自己。
「梨子!」季向阳的声音就这么在她耳畔边响起。
黎丹葳大笑了声,整晚想着他的事就算了,现在居然还幻听?他人明明就在不远处的四十八楼,搞得好像她多想他似的??
黎丹葳感到无语,继续沿着海岸线走,这条黄金海岸看起来无边无际的不知道最末端会是个怎样的风景,可老天似乎在跟她作对似的,突然就掉了好几滴水在她头上。
她茫然地抬起头,那片原本在海平面上的乌云不知何时就飘来她头顶,然后下没几滴突然又不下了,老天爷真的在逗她呢??
不对。
黎丹葳再度抬起头,映入眼帘的不是那片乌云,而是一把透明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