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讨论一番生日的事,手中的爱心则纷纷出师,各人拣走了自己最满意的一个去珍藏,剩下的全扔在周予桌上,有人来问李玥英语题,又有人来约心田去上洗手间,女孩们各自回自己座位上去了,方泳柔站起身,问周予:“你呢?生日聚会,你也来吧?”
周予捏着手中的爱心,她想答好,还没开口,方泳柔又说:“你能不能带着相机,帮我们拍拍照?”
她只点了点头。
生日有什么好过的?
这话也是她妈妈钟琴说的。
就前几天,她与阿妈谈论内衣的时候,阿爸兴冲冲地从书房走出来,说我们女儿是不是要过生日了?就下周四嘛!16岁生日,对不对?你想要什么?爸给你买。
钟琴嗤笑一声,说算了吧你。你女儿是95年生的,你自己算算过两天是几岁生日。
周伯生只好找补:虚岁嘛,虚岁16。要不这样,11号那天,爸帮你请个假,去学校接你回来。琴,你那天也不要上班了,我们一家三口,去泡温泉怎么样?
有毛病呀?书不读了去泡温泉?想吃蛋糕哪天都可以吃,想送礼物哪天都可以送。生日有什么好过的。你知道分娩有多痛吗?
阿妈说这话时,语气轻松,一直笑着,又对她说,小予,妈告诉你,不穿钢圈文胸,不会早早下垂,你知道什么事情更容易引起下垂?就是生孩子。乳*房下垂是人体衰老的自然现象,而生育呢,就是一件加速女性衰老的事情……
她们家是从来不过生日的,只有周予惦记着外婆贪吃甜,每年买一只生日蛋糕去给外婆吃。小时候,有同学邀一整个班去麦当劳一起过生日,她没去,那年她8岁,她忽然意识到阿妈从没告诉过她她的生日,回家去问,阿妈说你生日四条杠,以前我还想着给你起小名叫四索呢。到了11月11日,放了学,她没去外婆家吃饭,自己靠着认公交站牌,一路去了阿妈上班的医院,可阿妈见了她,不与她说生日快乐,反而大发雷霆,说你来医院做什么呢?你来了,妈也没空照顾你。在医院,我是医生,你要记得,我不能时时刻刻是你妈妈。
她挨了骂,不哭不闹,只问,你不想做我妈妈吗?
钟琴答她,有时候,确实不想。不如我们约定,你以后不要到医院来,给我留一个可以只做我自己,不做你妈妈的地方。
从那之后,她再也没提起过生日的事,在物质方面,她是娇惯着长大的,自小应有尽有,什么都不缺,独独从没有收到过生日礼物,若去参加齐小奇的生日聚会,她是不是也该准备一份礼物?她一边想,一边收拾起桌上散落的各色爱心折纸,本想揉了扔掉,犹豫片刻,又逐个叠好,放进了笔袋里。她转过手腕,看腕上的白色卡西欧手表,上边的日期栏显示着四条杠。
生日有什么好过的。她对自己说。
齐小奇生日前夜,周予如往日一样失眠,她被邀请去参加一个生日聚会,她躺在床上,望着天花板,慢悠悠地想着这件事。
她记着方泳柔向她讨照片的事,于是将在圣伯公庙与在排球场拍的照片全洗出来,又在商场的商务礼品店里买了一册精品礼盒样式的相簿,店员向她推销相框,她便也买了,想定了将相簿送给齐小奇做生日礼物,至于相框,便装入方泳柔要的那张合照,单独送给方泳柔。
会喜欢吗?
她望着天花板,慢悠悠地想着。
宿舍的窗帘没有拉好,月光与朦朦胧胧的夜色透入来。
生日聚会都玩些什么?是不是会玩蛋糕大战?那么衣服就会弄脏了……
忽然,有什么东西在她眼皮子底下动了一下。
是窗外。鸟吗?她转动视线瞧一眼窗外。
一个黑影一闪而过。
她马上翻身,拿被子盖过脑袋。
是不是夜太深,鬼出来了?
她点亮手表一看,23:49。
要零点了。《故事会》里那些鬼故事都说,零点时候,鬼门正开,阴气最盛。
手表亮着,鬼岂不就知道她在这里了?她慌忙捂住表盘。
她想起了,外婆说这世上没有鬼的,外婆是坚定的无神论者。阿妈则说,就算有鬼,你当人家鬼很闲?整天吃饱了没事干就想着怎么来害你?
是了,室友们也在,她听得见心田在下铺很轻微地打鼾,李玥就睡在她对面,没什么好怕的,就算鬼真的来了,李玥也会挡在她前面,厉声逼问那鬼是个什么来头。
她鼓起勇气,先将被子揭至耳朵以下,但仍看不见窗外,这才一点一点地逐渐将脑袋露出来,她抬起脖子,定睛往外一看,还是那个夜色朦胧的天井,只能看见对面房间的窗。
肯定是幻觉。
但细一想,刚刚那小小的黑影,总觉得有几分眼熟……
她索性坐起身,凑近窗边去看,天井空荡荡,她左望右望,这才看见某根柱子后头出现一个蹑手蹑脚的人影,那人长发到肩,个子不高,穿着一身睡衣,像很警觉,走得很慢很轻,不断四处张望。
她认出来了,那竟是方泳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