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曦笑笑:“犯罪心理侧写师最大的乐趣,就在于——”她的嗓音低了几分:“凶手的一切行为,到了我们眼里,都会变得很简单。”
其他几人都没有说话。
女人坐在窗台上,一只手撑在窗台边缘另一只手夹着根烟在玩。她的长发束成马尾,又盘到脑后,特别干净利落。而她的脸微微垂着,睫毛又黑又翘。当她用平静的语气,说出这么狂的一句话时,竟没人感觉到违和。
而韩沉盯着她的侧脸,低头含了根烟。想起还是在犯罪现场,又取了下来。跟她一样,夹在指间。戴着黑色手套的修长手指,随意转动着。
锦曦也意识到这话太嚣张了点,可刚才自然而然就脱口而出了,那种熟悉的感觉又涌上心头。
她立刻继续推理,假装刚才什么事也没发生:“因为内心的寂寞和渴求,每当我在一个城市停下,我都会去找一份普通人的工作。太专业的,没有时间去学;太简单低劣的,不屑去做。我会做一份技艺性的工作,当成爱好,也能让我像一个正常人,生活在人群中。所以我也许会是一名钟表维修师,也许是一名电脑维修师。说不定,我还有北大青鸟的培训证书。”
她说得调皮,但其他几人可没笑,极其专注地听着。
锦曦深吸了口气,闭上眼。在她脑海中,浮现了这样一个青年的形象:
中等身材,削瘦结实。他也许会戴一副眼镜,提着个电脑包,穿着衬衫和休闲裤,看起来就像是这城市随处可见的IT工程师。
他走路不会很快,因为太快不利于他观察周围的人和事,这是职业习惯。但没人注意到,他走路几乎是轻盈无声。
他每天按时上班、下班,活得平凡而不引人注目。但是当有任务时,他会摘掉眼镜、脱下衬衫。他行事绝对干净利落,完事后他的心中会涌起淡淡的熟悉的成就感。但这成就感,永远无法与旁人分享。而随之而来的,是巨大的空虚,和更多的沉默。
是什么,让这样一个杀手,终于压抑不住?终于放下他的高傲,直面灵魂的冲突?
……
锦曦缓缓睁开眼:“是颠覆。
是某一份他珍而重之的感情,被破坏;而长期以来,他心中勉强维持的天平,被彻底颠覆。颠覆到报复社会这一侧去了。”
她跳下窗台:“我讲完了。”
冷面居然第一个开口:“‘T’代表什么?”
锦曦答:“在连环凶杀案里,凶手留下的这种特殊标记,一般都会指代两种事物。”
唠叨来了兴趣:“哪两种?”
锦曦笑笑:“凶手自己,或者是‘它’。指代自己,那是天经地义,哪个连环杀手不爱自己?而‘它’,就是他们执念的东西。可以代表任何人和事。也许我们的凶手,就是从小迷恋字母T;也许他爱的人就是被钉子钉死的;也许T代表Tuesday星期二……目前想要参透他的内心还太早。”
她又转头看向韩沉:“小篆有一个发现,我认为可以参考——两个受害者,他们都是对这个社会没什么贡献,也什么上进心、混日子的人。这是否是他挑选目标的标准?
不过毕竟只有两个,他们到底是被选中的,还是随机的、凑巧有相同特质,目前还不能轻易下结论。毕竟现在,他们这种人还挺多的。
而且从经验来看,国内外绝大多数连环枪手,他们的目标都是随机的,不会刻意挑选。因为仅仅是狙击时的快感和掌控感,就已经满足了他们。所以不需要再做挑选了。”
其他几人全都点头,连冷面都目露赞许。
韩沉却将手里的烟往耳朵上一放,摘了手套,丢给小篆。
小篆已经可以很习惯地接住,替老大折好收了起来。
锦曦心想:这北京公子哥的脾性,真会使唤小弟啊。
韩沉看向她,开口:“不,他们一定是被选中的。”
锦曦微怔。其实她内心直觉也是倾向于被选中的,但现在仅仅两个受害者,就下结论还太早。
“两处天台上的狙击点,地面都被人仔细擦拭过了。”他重复了一遍冷面之前的发现。
锦曦、小篆和唠叨都是一愣,冷面却点了点头,看来他听懂了。
“杀手全副专业装备,一定戴了手套脚套,不留留下任何指纹足印。擦地面是多此一举。”他说,“只有一个解释:他要擦掉的,是汗水。”
锦曦瞬间明白了:“这说明,他在楼顶等候了一段时间,才会滴落不少汗水,需要擦拭。”
唠叨接口:“是了是了,所以受害者是选中的。因为如果是随机杀人,当时是中午,楼下人来人往,他在楼顶随便开枪都能干掉几个。他却专门等了这么长时间,就是为了杀那两个人!”
五个人都沉默下来。
锦曦不得不承认,韩沉再一次让她感受到了传统刑侦推理手法的魅力所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