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发出那种小孩超激动时才会发出的哼哼声,忍不住又原地蹦了个圈。许冥好笑地看着她蹦来蹦去,嘴角却也不由自主地跟着抬了起来。
她大概能明白盼盼激动的点——毕竟,她妈妈刚来到小洋房的时候,已经连话都说不完整。
懵懵懂懂、浑浑噩噩,像是一具只剩微薄记忆与情感支撑着的脆弱空壳,只会跟着盼盼到处走,如果盼盼没有牵着她,她便只会安静站在原地,将空洞又茫然的目光,平等地投向每一个从旁边路过的人。
不过这种状况,似乎也只出现她们刚搬进来的时候……许冥仔细回忆了下,这才想起,好像在雨菲来的那晚,盼盼妈妈也跟着在院子里看打牌。前两天她还看到对方一个人在院里逗小狗,对方见她过来,还很和善地冲她笑,打招呼。
原本蓬蓬乱的头发,不知何时起,开始打理得整齐干净。原本无光的眼神,也渐渐变得精神温和。直到今天——
她甚至站在厨房里,一本正经地教兰铎做菜。
尚未等许冥感叹这变化的玄妙,旁边的盼盼已经再次开口。
“……谢、谢谢。”
她现在看上去已冷静多了,瞧着甚至有些害羞,说话的声音亦低了不少,“对不出,这话好像应该早点说的,我只是觉得,应该等你们都在的时候当面说,但一直没等到她……但真的真的,很谢谢你们!”
“没事没事,不用专门道谢的。”
许冥赶紧回了句,心里却有些奇怪。
什么叫“等你们都在”?小洋房里的人基本每晚都全乎的啊?那个“没等到他”又是怎么回事……
直到盼盼强忍激动地搓了搓脸,努力憋出了后面的话:
“一开始袭明老师给我工牌牌的时候,我还不太相信,没想到她说的居然是真的!我妈她已经,已经很久没有真正地做饭了,在单元楼的时候,她总是拿着空锅子、空碗走来走去,好像看不见手里的东西一样,我那个时候就很害怕,我怕她哪天连我也看不见,我怕我抓不住她……”
那个在单元楼里拆胳膊都面不改色的小姑娘,这会儿却不由自主地皱起了脸,忍着哭又憋着笑:
“总之,谢谢你们……她回来了,我能感觉到,她在回来了,我妈妈回来了……”
她将脸埋在了手掌里,声音变得闷闷的,肩膀亦跟着耸动起来。
总以为自己已经足够厉害足够坚强足够独当一面,只有当那个熟悉又强大的身影再次出现时才会突然想起来,自己其实一直都是离不开妈妈的小孩。
许冥望着终于克制不住开始抽噎的盼盼,张口似想要说些什么,默了一会儿,却终究什么都没说,而是轻轻伸手,环住了对方的肩膀。
不知过了多久,盼盼才终于拿开了挡在脸上的手。用力抹了下眼睛后,她忽似又想到什么,伸手进口袋里一阵摸索,很快又摸出个东西,递到了许冥跟前。
许冥垂眸,发现那是枚贴有玫瑰式样的塑料小发夹。略一思索,微微蹙起了眉:“这个是……”
“我的宝贝。”
盼盼吸了吸鼻子,认真道,“也叫做‘根’,没错吧?”
“我看你好像很需要这个东西的样子,我也没有别的值钱的东西了,就这一个,要不你拿走吧。”
许冥:“……”
果然。
许冥轻轻吐出口气,神情却一下严肃起来。
“盼盼。”
她板着脸道,“你还记得,《怪谈拆迁办员工守则》的第二十条是什么吗?”
“……”盼盼被她突然严厉的语气吓得一怔,后知后觉地看了眼挂在胸口的工牌,停顿好一会儿才不太确定道:“好像是,不拿别人的根……但可以抢怪谈的根……”
“后半段暂时放一边。”
许冥立刻道,“就问你,你是死人,对不对。”
“……”有一说一抛开语境这话问得真的很像找事。
盼盼依旧被她的语气吓唬着,以至于停了一会儿,才小幅度地点了点头。
“而我,虽然平常不戴工牌,但也算是拆迁办的员工,对不对?”
许冥紧跟着问道。见盼盼再次点头,当即跟上一句:“既然是员工,那就应该遵守员工守则。”
“守则已经写明了,不可以拿死人的根,那我如果拿了你的根,就是知法犯法,你知道这问题有多严重吗?这种作风问题都是要严打的。”
许冥一本正经地说着,将那发夹又推了回去,“所以,不要害我,明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