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这副药她自七岁时喝起,喝了整整八年,也不觉得有什么功效。当年外祖父说是为了替她调养身体所以配下的方子,可她也从不觉得自己有什么不适,只是她一向最听外祖父的话,反正就这么不间断地喝了八年,至今也还没弄明白这到底是副什么药。
边上的莫三郎早已拾起她放下的那本《诗经》看得津津有味,恍然间像是有什么感知,才抬头瞧见温盈正在看着桌上的药发呆。便提醒道:
“对了,你快喝药,凉了就不好了。”
“……知道了。”
温盈应声,乖乖喝药。
她只是有点担心,他倒是的确是不会毁书,可是看这幅样子,以后却像是会和自己抢书的。
她是自会看书时起就会吃药的,所以经年以往,这药苦味对她来说早已没什么妨碍,一口气喝完了药,连眉头也不带皱一下。
本想着要先把药碗拿去厨房洗洗放好,再回来抢回自己的《诗经》,然还没等推开门,身后就有人叫住了自己。
正是她打算着等自己回来就要从他手里抢回所有书的莫三郎,从放烛台的小桌旁站起了身,一边将手里握着的那本《诗经》轻轻放好,一边朝她说:
“你待着,我去就好,刚吃完了药,吹冷风不好。”
自己究竟哪里就有这么娇弱了?
虽然的确有吃了药不能吹风的说法,可也得看是什么药,更何况就那么几步路而已……他未免也太过惯着自己了。
简直比在家里时外祖父还要惯着自己,至少外祖父的惯还有些底线,可是他……也太面面俱到了。
好像她不是嫁了一个夫君,而是又多了一个祖父。
本来是想要拒绝的,刚成亲就让人家这么惯,以后岂不要习惯成自然。但是转念一想,又有点自己如此便可以夺回书的小心思,于是就笑盈盈地碗递给了莫三郎。
“那就麻烦你了。”
小满比他矮了一个头多,正乖乖地站着,双手递上碗,瞧着很是乖巧无害,可偏偏一双低垂着的眸子里流转的尽是跳跃的光芒,就差没把心里的小心思脱口而
出了。
当真以为他瞧不出来她打的是什么主意?
自己与奸邪斗智斗勇的时候,她都还没有出生呢。
抿着的唇角微微一提,接过碗,手指正好捧在她方才张口喝的那一处,碗沿上面沾了一点点唇脂,腻腻的。
温盈亦瞥见了这一细节,心头忽然一动。她明明把喝药的那个位置转到自己这边了,他怎么偏偏往那边拿?莫非是故意的?
可看他的样子……稍稍抬起了一点眼偷看。
一本正经的,又不像是故意,他又哪里像是有这种不正经心思的人?
应当,只是个意外吧。
再等莫三郎放好了碗回来,温盈已翻到了《绸缪》一篇,正读到“子兮子兮,如此粲者何!”就看见他推门进来,衬着身后三星在户的光芒,让她一瞬间竟忍不住把自己代入到了这诗中。
绸缪束楚,三星在户。今夕何夕,见此粲者。子兮子兮,如此粲者何!
便不由自主地红了脸,坐在烛光旁,显得愈发赧颜动人。
莫三郎不禁搓了搓手指,那抹香甜的檀色唇脂还在自己手上尚未洗去,像极了她此时的脸色。
“你……”
“你……”
屋中有片刻的寂静,随后莫三郎关上门,走到温盈旁边坐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