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自然知道她是故意这样问的,她明知自己是怎样的人,见过的场面不知比这大了多少,哪里会因为流了点血就怕她?不过是故意逞能。
于是也配合地说道:
“怕,怕得了不得。”
可是神情哪里有半分害怕的样子,要说是开玩笑还差不多。
温盈当然也知道这一点,默默无趣地扭了头,掀开水晶帘子自顾自往内室走去,帘子哗啦啦地又披下来,好像压根忘记了后面还有一个人。
易暮景挑开帘子几步就跟了上去,见温盈在菱花凳上坐下了,也在她边上坐下,空气因两人的走动而产生波动,香气更是袭人。
他总是忍不住就去逗她,一会儿勾了几根头发,一会儿摸摸眼睛鼻子,就好像小时候得了一件新奇的兵器,欢喜得总要不由自主地日夜把玩。
温盈被弄得不大高兴了,瞪了他一眼,而后转过身去,千唤不一回。
片刻后传来他的笑声,悠悠道:
“怎么,这会儿倒是像个女儿家了,刚才不是牙尖嘴利又威严十足的么?在我面前还装得了什么?来,让我瞧瞧,到底是怎样一个百种面目的?”
温盈一向笑点低,终究是又笑出来了,没法子,只能转回身来看着他,笑意都溢出了眼睛。
易暮景顺势接住了她朝自己甩过来的手,而后握在自己手心里把玩着,低垂着眼眸仔细盯着这一双柔荑一般的手,又软又细,就跟婴儿一样,叫他握着,就再也没有放开的意象。
然而温盈脸上的笑也不过就持续了片刻,笑过之后,却又很快想起了其他的事。
自己尚且可以仗着这身份天不怕地不怕,到此刻还可以坐在这舒舒服服的屋中笑着,但是被她拖累的人,却已经再无翻身之日了。
这是尊卑身份的差距,是天家皇族的悲哀。
容色变了变,不由自主地低沉了下去,因要威慑府内人,所以自己不得不借用雪青,因太子一事,所以自己又不得不牺牲雪青,然而她呢?又做错了什么,因为被自己
看中,所以招来这一系列祸事,其实说到底,凶手不是张嬷嬷,不是任何人,始作俑者就是自己才对。
如此一想还怎么有笑的心思?自己害了一个对自己无比信任的人,把她的真心都抛弃了,还任由她被恶人欺侮,此刻甚至不知她过得是好是坏,自己却毫发未伤。便无意识地垂了眸,默默伤感起来。
在这安安静静的夜里,雪青胆子那么小,恐怕正哭得凄惨吧。可是自己听不见她孤身在外的恐惧,能够听见的,只是在温暖的屋中,身边的人无比温柔的关怀:
“怎么了?”
这不方才还高高兴兴的,怎么一下子又垮了脸?虽说姑娘的脸夏天的天,但他家小满今夜的情绪变化似乎未免也太大了些,竟让他都快要措手不及了。
然而在突然的惊讶之后,他倒还真是缓缓明白过来了,小满是为了什么忽然忧上心头,只怕正是为了引出今日这桩事的那个丫头。